第14章 痛彻心扉

“哎呀，生了，生了，是个公子。”

“你快去寻把刀来，我好把脐带剪了。”那婆婆催促一旁的罗娃娘。那罗娃娘去了大半天也未寻到，只说，兵器都被水冲走了，谁也没得利器。

我恍惚中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幸好那孔雀簪还在，那孔雀簪也是暗器，雀翎一圈虽不比刀刃，尚勉强可用，便拔了下来，交与那婆婆。

“用这个割断。”

那婆婆握着簪子为难得竟然不知如何用，我那时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突地坐了起来，夺过发簪，手起簪落，那脐带生生便被我截成了两段，只痛得我当场便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便见月孤桐一身素白坐于岸边，旁边卧着小白，一对虎眼眨也不眨地死盯着月孤桐怀中的婴儿。一旁的金花婆婆思虑周全，几人一直在熏烤衣物，陆继帮我换上了干净衣物。想必那包着孩子的也是干净衣物。

我躺在帐下，远远地瞧着那纨绔子弟抱着一个婴儿坐于月下，一头长发漆黑如墨，一身白衣沐浴月光。那晚，那位怀抱婴儿的贵族少年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水已退，满天星辰，这画面也美，只是不似我脑中苍山洱海边那袅袅炊烟图美。

次日一早，月孤桐的侍从便带着一队人急匆匆而来，耳语片刻，月孤桐忧心忡忡地望着我道：

“阿月，你随我回营吧，军中有医官和药品，你水中产子，我怕……你会落下病根。”

那一旁的一众妇人连连说是，“妇女水中生产闻所未闻。捡条命已是万幸，如今即母子平安，定要好好将养”。

我躺在帐中眨了下眼睛，眼泪便又滚滚而下，半晌不语。

好半天我才勉强爬起身子走出帐外，对着那整夜围着我的一群妇孺便是一跪：“明月水中产子本是劫数难逃，幸蒙各位婶子叔伯照应，才得以母子保全，明月无以为报，请受明月一拜。”我便在那岸边向白家寨的乡亲们连磕了三个响头。只慌得金花婆婆一众人连忙将我搀扶起来，慌道：“使不得，使不得。”

我却道使得，我明月的头只低给可低之人，跪给可跪之事。

那月孤桐望着我道：“众位乡亲，本宫乃巫咸国太子，今日舍妹得众位相助免于一难，本宫定会重谢各位白家寨乡亲，此去一路艰苦，还望各位多多照应。”说完这位一向自命不凡的太子竟向白家寨一众人等行了个大礼，唬得众人面面相觑连忙还礼。

月孤桐解下一枚金牌嘱咐我，“此令牌乃巫咸国巫金令，军营、皇宫畅通无阻，若有事便持此令来见，军中急务，我必须折返，安顿好再去瞧你。你……定要好好保重，你要信我，等我归来。”

这句话先前有人也曾与我说过，但如今我方知，这天下大多数男人所说的与所做的，皆不相同，何况这个玩世不恭的太子？月孤桐走后，我便抱着那刚出生的孩儿，由小白驮着，后面跟着一众从水中劫后余生的乡亲，回到了白家寨。进了寨，寨主清点了户数，才知八十多口人被洪水冲走回来的不到一半。那晚白家寨家家门前均挂白灯，寨中一片哭声。

那夜我也大彻大悟。

   我从来不知爱一个人的滋味竟如此之苦。

   我从来不知恨一个人的滋味竟如此之痛。

 他和阿娇之间的爱恨情仇，我不过一个路人，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地迷迷糊糊一头误扎进来，却是命中劫数。

我被小灰推醒时已是黄昏，满脸皆是泪水，手中却还握着那面风月镜。

“姐姐，山中晚间露气重，我还是扶您回石屋中歇息吧。”

我有些回不了神，那梦竟是如此之痛。

“姐姐可是做梦了？”小灰心细，望着我一脸未干的泪水道。

“一场噩梦罢了。”

回到石屋中，我便又昏昏睡去，我分不清自己是睡在梦中，还是睡在现实中。

我一个人又在石屋中睡了数日，小灰从山上采来药草，每日细心地与我煎服，我肩胛骨上的伤也是得蒙他照看，每日在我昏睡之时便细心与我清洗再换上捣碎的新药。每次我问他时，他便笑而不语。我只当他小孩家，也并未多想。

小灰与我说，“星君日日来看姐姐，只是姐姐整日里都睡着未敢打扰。”

每日里我醒来，案上都会换一束鲜花，有时是杜鹃，有时是野蔷薇，有时是几枝湘妃竹，这些花草或明艳或雅致，于我那已死的心而言都无甚兴致。

那“星君”倒是日日来看我，我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实在是没兴趣说什么，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两人一起沉默。我没有告诉那“星君”我的名字，他也未曾与我说过他姓甚名谁。我只道他是“星君”，小灰也从不问我。

我在石屋中醒来已三月有余，自觉肩胛骨里已长出新肉，每日里只要醒来便觉微痒，有时看我手捂在肩上，小灰便说，“微痒便是新肉已长，贯穿伤最是难治，那药果然灵验。如今看姐姐外伤即要痊愈。”

我只道小灰与我服用的是丹药灵验，那时的我心中、脑中一片死寂，从未想多问。

侍那皮外结痂后，我便感觉左臂稍稍有了些知觉，微微略可动动。便问小灰此处可能洗浴，小灰便拉着我来到那石屋深处。

“姐姐，这屋叫汤泉屋，屋中所流之水是山间的温泉水，对疗伤有奇效，姐姐先前伤口未愈，便不敢带姐姐来此，如今姐姐可日日泡这温泉。那屋中是我母亲所留衣物，姐姐莫要嫌弃才好，只因这山中也无人家，也无处可寻得衣物，只好委屈姐姐。”

我冲小灰笑笑，便走进了石屋。那汤泉屋中一应设计十分巧妙。石壁上有一兽头张着口，源源不绝地吐着清泉。地下有石块砌成的水池，那池中泉水清可见底，冒着丝丝热气，石壁上还有一些铁挂钩，专为挂些衣物、用具。墙边还有石案，上面放了一把黄杨木梳，还有些皂夹以及胭脂水粉的物品。石屋顶上，还专门打了一些小孔透气，这汤泉屋倒真是个好去处。

我在里面整整泡了一个下午，小灰几次到门口询问。小灰的娘想必年轻时也是个美人，那留下的衣物并不破旧，反倒颜色新鲜，都是些素月白的裙，尺寸也正合身。换了衣物，我因一只手行事不便，便将一头乌发散在脑后，在后面发尾处忪忪只挽了一个髻，才盈盈走出。

我从石屋中走出的时候正是傍晚，斜阳温和地打在身上，极其舒服。院中石阶上正坐着小灰和“星君”，小灰手中拿了一枝含苞侍放的蔷薇，见我出来，便起身帮我别在发间。

“姐姐，你是我一百年里见过最美的美人，即使不施粉黛也比那天上的仙子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