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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水下产子

第13章 水下产子

书名:与兽共舞作者名:作者空谷幽兰本章字数:2342更新时间:2021-12-27 16:44:59

我愣愣地浮在水中,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人,我曾有一千种和他相见的理由如今却失了和他相见的身份,我不知自己该如何称呼那个曾经被我唤做夫君现下却和他人以夫君相称的人。

那门板虽大,但在江中的速度并不慢,好在我和阿娇趴着的地方,是个弧度较大的河道拐弯处,我只见海雒笙拔出了那把湛卢剑,在拐弯的时候狠狠扎进岸边的淤泥里,那淤泥深得直没到剑柄。我那口中的夫君在一别整整七个月后自此终在水中见到了我。

我眼睛通红,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咬着牙一言不发。我母后常说我性子倔,我皇兄也说我孤傲,凡事从不向人低头,即使打掉了牙也自己咽进肚子里,这样的性子早晚得吃亏。我深不以为然,我不是不会低头,而是需看为何事低头,为那些不值得的人或事即使低下头,也未必会有好结果,又何必让人践踏尊严。今日之事便是我那性子活生生的例子。

我抓着那把所剩无几的浦草,即不唤他人前的尊称殿下,也不唤他私下的身份夫君,更不唤他从前的名号海兄,更不会告诉他,我已近临盆。便只心灰意冷地望着他,他即早存了心要诓骗于我,说与不说有何区别?

我还记得那日他走前问我“月儿,你信我吗?”我道:“你是我夫君,不信你能信何人?”此情此景倒是检验那虚情假意的最好方法。

海雒笙一言难尽地看看于他右边沉默不语的我,又看看左边声嘶力竭哭叫不止的阿娇。那一声声的“夫君”,像是刀子,生生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只是我没有泪。

江面上飘来一块布匹,海雒笙正好伸手抓住,将一头缠在自己身上,拿着另一头却有些迟疑。我突然想冷笑,夫君的夫字,当真造得妙,夫者,从一从大;夫者,男女二人结合可称夫,二女一男便不成字。

“夫君救我。”阿娇刚叫了一声,一个大浪打来,她便吞了一大口水,身子一沉,头便陷进了水中。我只记得我离海雒笙更近些,看得分明,他不知是被江水蛰红了眼,还是见阿娇落水急红了眼,总之都不是因为我而红眼。我记得那血红的眼神,像是战场上杀红了眼的魔,六亲不分。

他只红着眼望着我说了两个字:“等我。”这话委实可笑。

阿娇沉下片刻便又浮了上来,海雒笙便把手中的绸布扔给了阿娇。阿娇在水中扑腾了好一阵方才抓住那布,绑在自己身上。我只觉得腹中越来越痛,痛得我使劲抓了一下那所剩无已的浦草,那草本就长在淤泥中,禁不住分量,被我死命地纂了半日,早已不堪重负,如今我疼痛难忍之下,自然力道便大了许多,故此便被我彻底从淤泥中连根拔出。

我只道自己身子突然变得轻飘飘,不知是那羊水已破,我被江水冲走的一路上,便尽是殷红的血迹。江水裹着血水和着泥沙淹没了我的泪水顷刻间便吞没了我。

我的整个头虽然沉在水中,但还有些知觉,我只听到阿娇哭着唤我,“姐姐”,还有个人声音嘶哑地唤我“月儿……”。

也是那日,我于江中悟出了一个道理,死何其容易,生何其不易?

可是我若此时死了,我那即将出生的孩儿又当如何?我摸到腰际月孤桐留下的那枝冲天焰,如今受了水,不知得用不得用。那焰火发出时,我真该感谢月孤桐这个一向让我不太瞧得上的太子身份。太子所用之物必是造价不菲,匠人手艺也好。他与我那只竞是铜质的外壳,轻轻一转,一束焰火便冲天而飞。尽管是在白昼,方圆几十里也都看得分明。

我被洪水吞没的时候,耳畔隐约传来小白的虎啸。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下游一处浅滩上,有一些白家寨的村民和士兵零零散散地被水卷到这里。那士兵们上岸后便按国籍凑成一队,折返军营,乡亲们,却凑在一处,想再等等是否还会有顺河漂到此处的亲人。

我便是在一阵紧一阵的腹痛中醒来的。身边的小白焦躁不安地围着我来来回回地走着,把白民寨的村民吓得全躲到了一边。小白认得那金花婆,见她时常与我闲聊,便冲过去,衔了金花婆的衣角,死命地托了过来,直把那金花婆婆吓得半死,远远地看到是我,方才向大家唤道,

“莫怕,莫怕,我瞧着是那海家娘子,这白虎是她豢养之物,早些时候我送药时在她院中见过,是个灵物。”

说着便走来与我瞧病,见我身下湿漉漉一片血水,知羊水已破,便向一边村民叫道,“你们几个快去拾些长的木棍,树枝,能烧火的,能搭帐篷的都可,你们几个男人快去江边拾些布匹,一会好给海家娘子搭个帐逢,好生产用,总不能在这光天化日下产子。你们几个去寻些盔甲,一会烧上些热水好用。”

男人们便分头行事,有些生产过的妇女,便留下给金花婆婆搭个手。

我只听寨西头的罗娃娘问:“婆婆,这……这羊水看似在水中已破了许久,这……这地方如何产子?”

那金花婆婆道:“产不得也得产,难不成让那未出世的孩子憋死在娘胎中?阿弥陀佛,观音保佑。”

几个女人七手八脚地把我抬到那用树枝搭的帐逢里,轮番用几个盔甲盛了些水,烧上,金花婆倒是临危不乱,拿个上身的盔甲放平,把那热水倒上,便在一旁教我如何生产。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地向我灌输如何用力,如何使劲的方法,直折腾了半日,几次疼得昏死过去。方才听金花婆婆喜道“见头了,见头了,快了,快了,再用些气力。”

我在那水中泡了半日,早已没了气力,躺在地上实在动弹不得。突听远处人声嘈杂,只听得月孤桐的声音。“我是那孩子的叔伯,那生产的娘子是我妹子,如何看不得。”

不说便罢,一说那一众男男女女群起攻之道:“女人生产,男人如何看得,使不得使不得,将军若要看,侍海家娘子生下再看不迟。”

我听得月孤桐到此,又见小白轻轻地吼了两声,便掀开头前一块被水泡过替我遮挡用的红布,朝他苍白地笑了笑,眼泪便忍不住溢了出来。

金花婆婆见我流了一脸的泪,慌道:“娘子,千万莫哭,这生产的女子最怕流泪,日后定会落下病根。老身知你水中产子艰难,如今得见亲人,自是伤感,你便再忍一忍,使使劲,把那孩子生出来,便过得了鬼门关。”

金花婆在我耳畔还说了些什么,我全然不记得,我只记得自己一次次地用尽全力,一次次疼得晕厥过去便再又醒来,直把那嘴唇咬破我也未叫得那人一次名字。入夜时分,我终于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