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餐桌上的会议

　　午后的阳光洒进神殿的后间，将室内的一切照得亮堂堂的，一张长桌占据了后间大部分空间，长桌上摆放着朴素的木碗木盘，盛放在器皿中的食物亦很简单，玉米面包，蔬菜汤和堆成小山般的大角羊烤肉，甚至有一条完整折大角羊腿。尽管围在长桌的人们的肚皮不时发出阵阵代表着饥饿的腹鸣，却因为坐在首席的芙丝翠儿自坐下后便沉默不语，因医治受伤村民过度使用生命魔法，导致魔法力枯竭而产生的呆滞，所以无人敢先于她开动。

　　有幸坐在长桌边的盖洛普打量一下其他人，除了珍妮芙和玛茜娅，还有元素法师米雅法儿，以及那位雏狼阶级的启明祭司，通过米雅法儿的介绍，他得知那位祭司叫作温妮菲德•马杰里•阿诺德，按伍芙尔族的行政传统，村落的祭司是继村长后第二位高权重的人物。盖洛普暗暗诧异的是，最近遇到的大人物都跟他一样年轻，真不知道是伍芙尔族是英才辈出，还是说他们的老年人很稀罕。不过他很识趣地保持沉默，虽然得到芙丝翠儿的赏识，又屡立大功，但目前还没有改变他是在坐所有人中身份最卑微的现状，能够坐在这里说明芙丝翠儿在某方面需要他插上一脚。

　　过了许久，芙丝翠儿抬起头，看着目光都注视着她的大伙，有些不太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说：“还请大家原谅，我的魔法水平还不太到家，魔法力有些消耗过度了，我们边吃边谈吧。”她说着伸手抓起一根不太新鲜的长面包，撕下拳头大小的一块醮了点肉汁就吃了起来。盖洛普见状立马拔出匕首，刺起一块烤肉就往嘴里送，今天的战斗中他的运动量比任何一位骑士都要大，早已饿到肚皮贴脊背了，急需肉食补充。

　　“领主大人，我代表先前战死的克利夫村长和全体杉木村村民感谢您在危难之中伸出援手。”温妮菲德推开靠背椅，站起来十分郑重地向芙丝翠儿鞠躬行礼。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行礼是不需要的，保护领民是领主不可推卸的义务。”芙丝翠儿颌首回礼，“那么，村子的情况怎样？”

　　“非常糟糕，您也看到了。大半个村子已经被烧毁了，围墙上有多处地方受损严重，需要拆除后重新修葺才能恢复。损失了半数的大角羊，只有几十只火鸡和兔子幸免于难。唯一的好消息是地窖里的存粮安然无恙。”温妮菲德的报告让所有人的心情又一次陷入底谷，不亚于听见俘虏说出豺狼人大军入侵的情报。

　　杉木村的惨状自然看在盖洛普眼里，损坏是如此严重，真要修葺起来，他觉得这工程跟将全村拆掉重建没两样。

　　芙丝翠儿又问：“伤亡呢？”

　　温妮菲德的神色顿时黯然起来，一滴晶莹的泪珠出现在眼角，她眨眨眼把泪珠抹去，用异常沉重的声音开口道：“一共一百六十七人死亡，大部分是女性，我为他们主持了葬礼。受伤的人员都得到了生命魔法的治疗，只有十三名重伤者暂时还没有完全恢复行动能力，目前全村共有三百八十二人，大部分是男人和孩子。领主大人，看在这次豺狼人强盗劫掠的份上，我以一个启明祭司的身份恳请您免去杉木村今年所有需要缴纳的赋税，并且请求您给予村民们一笔贷款帮助他们重建家园。”

　　在伍芙尔族的语言中，男性往往跟其他种族口中的“妇孺”划等号。

　　“免去杉木村的赋税是必然的，重建家园我看得缓一缓，当务之急是让所有村民迁去别的地方，嗯，我看塔克镇挺适合的。”芙丝翠儿抚了抚前额的刘海，露出因为苦思而皱起三道沟渠的额头。

　　芙丝翠儿的话令米雅法儿和温妮菲德面面相觑起来，仿佛听不懂这位领主在说什么，其中温妮菲德杏眉皱紧的反问道：“您要村民们放弃他们祖辈生活并浴血奋战守住的家园？”

　　芙丝翠儿没有直接回答温妮菲德的问题，而是把目光落在盖洛普身上：“盖洛普，你对卡诺顿地区有多久了解？”

　　“唔，就跟自家的花园一样了解。”

　　芙丝翠儿又问：“那么，有比杉木村更靠近北面折戟山脉的聚居点吗？”

　　盖洛普搜索了一会记忆在脑海里的地形图，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没有。”

　　“驻扎着军队的据点或者堡垒呢？”

　　“有几处，全部破旧不堪。木栅上长满菌菇，石墙上爬满藤蔓，地板铺满苔藓，厅堂都变成蝙蝠栖身的巢穴了。”那些据点堡垒是豺狼人和伍芙尔族在争夺卡诺顿时建立的，自从豺狼人被打得不敢轻易越过折戟山脉后，卡诺顿又没有贵族在此统治，这些军事设施自然就被遗弃了，随便一座建筑都有几百年甚至于上千年历史，至今还没倒塌，盖洛普都觉得是一个建筑学上的奇迹。因此他过去在野外打猎时，除非是恰好遇到全用砖石砌成、十分坚固的据点，否则他宁愿生一堆篝火然后躺在无遮无掩的草地上也不敢在里面过夜。

　　“也就是说，豺狼人一旦入侵，将不会有人为杉木村预警，而现在杉木村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芙丝翠儿说出她的判断，“俘虏说，数以万计的豺狼人、地精、巨人和食人魔在折戟山脉集结，无论我们愿不愿意，战争已经来临。”

　　“怎……怎么会这样？”温妮菲德的俏脸刷得跟雪一样白，声音也在发颤。

　　“现在杉木村被破坏如此严重，即使马上展开重建工作，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恢复原貌，而且这不包括修筑用于防御豺狼人的了望塔和新的围墙。”芙丝翠儿说，“塔克镇有坚固的石砖围墙，我的私兵卫队也驻扎进镇里，可以为领民提供保护。尤其是目前尚未搞清来犯的豺狼人到底有多少人的情况下，我不想分散本来就不多的兵力，去保护一个距离塔克镇过于遥远的村落。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这个初到贵境的新任领主更加清楚。”

　　“可是……”温妮菲德还想说点什么，不过米雅法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启明祭司的雪臀按回到靠背椅上。

　　元素法师告诉她的闺中好友：“听话，温菲。领主大人说的没错。如果没办法把所有地方都保护好，就暂时放弃，等战争结束了，村民们可以搬回来。现在给我乖乖吃饭。”

　　温妮菲德紧抿着樱唇，心有不甘地坐下了，然后化悲痛为食欲，端着面前的木碗咕噜咕噜地猛灌蔬菜汤。

　　见反对者屈服后，芙丝翠儿的目光扫过在坐每一个人，以不容争辩的口吻命令道：“午饭过后，让所有村民携带所有能够带走的粮食，作好撤往塔克镇的准备，两小时后就出发。嗯，或许他们中间有人不愿意离开这里，所以有劳阿诺德祭司你劝说那些拒绝离开的人。珍芙妮，你负责统率我所有的骑士，在村民们队伍的周围布置警戒线，决不能放一个豺狼人强盗袭击我的领民。”

　　珍芙妮连忙起立叩胸行礼：“遵命，大人。”

　　温妮菲德露出混杂着为难与忧虑的表情：“可是，领主大人，假如有的村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我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根据盖洛普过去的知识，农民们对土地有着旁人难以想像的依恋和渴望，为了守住自己的田地，他们会胆敢与全副武装的骑士对抗，哪怕平时一个领主的私兵只要瞪上一眼，就能够把他们吓得半死。在蓝星，不管东西方，政府和贵族领主强迫农民迁移到别处新建家园的举动，往往都需要派出军队作为支持，最后大多不得不发生一些流血事件才能完成迁移任务。不过盖洛普没有除了劝说或者暴力逼迁以外的解决手段，倒是他想看看从这件事上，芙丝翠儿到底有没有一位统治者应有的决断力和魄力。

　　事实上芙丝翠儿果然没让盖洛普失望。这位银发领主瞟了温妮菲德一眼，操着统治者应有的冷淡语气说：“那么，就别管他们了，我会尊重他们的选择，愿启明之神保佑他们。”

　　这番话使得温妮菲德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是我们的同胞啊！”

　　芙丝翠儿长长地唉了口气，淡紫色的眸子中闪烁着悲天悯人的忧伤：“是啊，他们是我们的同胞，都是启明之神和三狼母的子孙。可是有劳你告诉我，当他们不肯听从你的劝说而跟着我们离开时，我又该用什么办法让他们服从呢？把他们捆起来丢上狼背上驮着去塔克镇吗？抱歉，我目前没有这么充裕的兵力干这种事，召集军队也需要时间。”

　　米雅法儿试图把温妮菲德拉回座位上，但这次没有成功，而女祭司攥紧着拳头，完全不能理解芙丝翠儿的做法：“您不是说您有义务保护领民吗？为什么又打算将他们置之不理呢？”

　　突然芙丝翠儿握起她的匕首狠狠插入只供她享用的那条烤羊腿上，并将匕首插至没柄，这动举吓除了温妮菲德以外的三个人一跳。就在盖洛普盘算着是不是应该硬着头皮当一回和事佬时，芙丝翠儿毫不客气的说：“就是因为我是领主，有保护领民的义务，才不得不放弃那些不愿意离开的人。我的领地不止包括塔克镇和杉木村，还有三十几个村落，现在豺狼人的威胁近在眼前，我得召集军队做好备战的工作，还要派出信使请求邻近的领主出兵支援。这一切是为了保护我的领民，我不可能为了少数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的傻瓜而不管整个领地的安全！”

　　芙丝翠儿的声音随着时间飘散在空气之中，温妮菲德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颓然坐下，显然她被芙丝翠儿说服了，低下头，长耳也耷拉下来，心有不甘地哽咽起来。

　　一直当旁观者的盖洛普把一切看在眼里，把芙丝翠儿的评价提高了好几分，又看着深受打击的祭司，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然而转念一想，他只是一个陌生人，实在不适合做出这种亲密的举动，而且米雅法儿已经伸出轻抚着温妮菲德的脊背，低声安慰着她的好友。只好继续专心吃饭。

　　这时芙丝翠儿补充道：“阿诺德祭司，从现在到迁移队伍出发，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看在启明之神和大家都是伍芙尔族同胞的份上，我恳请你做好劝说的工作，尽最大的努力别让我任何一个领民呆在这片废墟等待豺狼人的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