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崩溃

　　伴随着食肉猛兽奔跑的脚步声动地而来，骑着六腿豹的豺狼人骑兵在树林中闪出身影，大约有三十来个。这些骑兵戴着有鼻护的铁质头盔，穿着厚厚的皮甲，拿着长矛，马鞍两旁挂着圆木盾、长刀和装有标枪的皮袋。对于维希帝国的部队编制来说，这些豺狼人骑兵只是负责侦察和迂回偷袭的轻骑兵，难以对全副武装的战狼骑士构成威胁，哪怕战狼骑士的数量只有他们的一半，但是村民们缺乏武器和防具薄弱，纵使人数多达一百五十多，连米雅法儿这个军事方面的外行人都能看出，只要骑兵一个冲锋就能杀得她们狼奔豕突，溃不成军。

　　“干！还真有豺狼人！”希尔瓦的眼角跳了跳，冲一些被突然出现的骑兵吓呆的村民厉声警告：“还愣着干什么！快挪动你们的屁股，第一个跑回村里的人去敲响警钟！”

　　“哈哈哈，一群没有爪子的小母狼。”为首的骑兵的头盔上别着一根羽毛，露出满嘴磨损严重又发黄的牙齿哈哈大笑。他举起长矛向前重重挥下：“小子们，上，跟着这些小母狼杀进村子，今晚咱们吃大角羊。”

　　骑兵首领一声令下，所有骑兵顿时发出一阵欢呼，不整队列阵就提着长矛发起冲锋——不过也没有整队的必要，因为森林本来就不适合骑兵行动，但追杀不成队形又缺乏战斗力的伍芙尔人，用散兵阵也足够了。

　　六腿豹的爪子密集地敲击在地面上，犹如暴风骤雨般的鼓点，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村民们的心弦上，震得每一个人都脸色发白。

　　算我欠你们的。听见六腿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米雅法儿一咬牙停住脚步，扯下背上的法杖，插进地里，朗声咏唱：“土之元素，遵我律令，化石为泥，陷敌于泽，应唤。”

　　法杖顶端的黄宝石绽放出一片金黄色的光芒，一大片草地瞬间变成沼泽般的软泥，档在骑兵与村民的中间。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骑兵因为收不住脚，在惊呼中连人带豹扑倒在泥泽，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没几下功夫便消失在没顶深的泥沼里。后面几个跑得慢些的骑兵见状猛拉起缰绳，胯下的六腿豹在地上拖出四道长长的拽痕后，总算在泥泽边缘止住了冲锋的惯性，可是跟在他们后面的骑兵却没有这么好的骑术，其中一位一头撞上前面的同伴。那个不幸被撞到的倒霉蛋从座骑背上飞出，带起一声长长的惨呼后，以全体投地式的姿势重重扑进泥泽。而温柔的烂泥也没有辜负米雅法儿的期望，正以其博大的胸怀迅速的“包容”这位远道而来的土匪。

　　但光有泥泽术拦不住豹狼人的脚步，骑兵首领和几个骑术了得的骑兵驱策着六腿豹跃过泥泽，然后各自从皮袋中拔出一根短标枪，大喝一声后一起投了过来。

　　米雅法儿小手一伸，抓住系在项圈上的护身符，启动存储在里面的两个防御法术，都是元素法师极为常用的石肤术和大气护盾。脚下的泥土像有了生命似的，攀附着她的小腿向全身涌去，最后将她每一寸肌肤包裹起来，凝结成像是第二层皮肤那样的坚硬护甲。护甲刚凝结好，一股淡绿的劲风从护身符中喷出，在法师周围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龙卷。

　　呼啸而至的标枪一头撞上大气护盾，纷纷弯曲折断，然后被高速旋转的龙卷风弹弹飞到别处，但足以抵挡上百支羽箭攒射的大气护盾亦被耗尽了威能，随之烟消云散，令米雅法儿不禁暗暗后怕。豺狼人的臂力大得惊人，他们投出的标枪恐怕连骑士的板甲也未必能够挡住，假如刚才启动护身符稍微慢了一点，她肯定被所有标枪穿体而过，倒在地上被放光鲜血而死。

　　“伟大的启明之神，奉您之名，光由心生，驱散黑暗，还我光明，应唤！”

　　就在米雅法儿惊魂未定中准备下一个法术时，温妮菲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回头一看，雏狼祭司十指灵动，在胸前结出数个复杂的手势，然后双掌向上一捧，一个头颅大小的白色光球腾空而起。元素法师见状赶紧闭上眼睛，转身背向光球。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啊！眼睛，我的眼睛！”

　　光球身后爆炸，接着响起豺狼人一片鬼哭狼嚎的尖叫，然后是武器落地的碰撞声和肉体在地上打滚的扑腾声。

　　米雅法儿没看见身后的情况，但心中很了解是怎么一个画面：光球升到离地三丈的半空无声爆开，瞬间绽放出比太阳强烈十倍以上的白色光芒，每一个没有把视线移到别处或者闭上眼睛的豺狼人都被这道强光刺得暂时失明。这就是生命魔法中的炫光术。曾经在法术切磋中被好友亮瞎过狼眼的她对这招印象深刻。

　　不等那些豺狼人喘过气来，米雅法儿手急眼快打开腰间的木匣子，取出一根用绿色绳子扎好的卷轴，解开绳子对其注入魔法力，卷轴起火自燃。在灰烬纷纷落地时，她的脚踝上分别生出一对由风元素凝聚起来的碧绿翅膀，接着她又撕掉一张魔法卷轴，随着携带着法术效果的魔法力进入血液循环，由于长期伏案研习知识和魔法的肉体似乎被强行注入了无穷无尽的强大力量，米雅法儿仿佛有种醍醐灌顶的冲击感。

　　这就是大地神力的作用么，感觉连马车都能举起来。米雅法儿对在自己体内奔流涌动的那种力量略作感叹，就把温妮菲德横抱在胸前，如风一般向杉木村方向飞奔而去，只留下一声温妮菲德受到惊吓而发出的惨呼。

　　有了增强力量的大地神力和提升速度的御风疾行，怀里抱着一个人的米雅法儿追上之前逃命的村民们。总体上来说，情况还算不错，尽管感到恐惧，但村民们没有像一窝无头苍蝇那样胡冲乱撞起来，更没弄出没头没脑的窜进密林，哪怕有人因惊慌摔倒也马上有同伴停下将其扶起拖向村子。

　　温妮菲德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蜷缩在米雅法儿，难为情地说道：“呀……米娅，放我下来啦，我自己会走。”

　　“闭嘴，你这个在平地走路都能摔倒的傻瓜给我搞清楚情况！”这状况下，米雅法儿才没功夫考虑好友的心情，正想再骂点什么的时候，感应到背后有一股有别于元素力量的魔法能量正在凝聚。

　　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情况，幸存的二十多个豺狼骑兵已经恢复过来，睁着泪流不止的眼睛重新骑上六腿豹，开始迂回过沼泽继续追来，被落下的豺狼人步兵也林间出现，但这些都不重要，令她不安的是那个身披斗篷，高举着橡木法杖正在咏唱的萨满。

　　萨满猛然把橡木法杖插入泥土，大片的绿叶居然从早已失去生命力的法杖生长出，随后米雅法儿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一个趄趋后连带怀里的温妮菲德一起扑倒在地。两个女孩子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想起身时就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手腕粗的藤蔓给缠住。

　　“呀！米娅，这是什么呀？”温妮菲德徒劳地挣扎着，不料越是挣扎，藤蔓缠得越紧，这些从地里突然冒出的藤蔓仿佛有意识地疯狂生长着，专挑手腕、脚踝、腰部和脖子等关节处收紧。

　　“这、这是藤蔓术？”尽管自然魔法不是米雅法儿的研究内容，但她还是一眼认出这个法术，而且藤蔓术的范围很大，不止针对她们两个击退过骑兵的施法者，连同跑在最后面的二十多名村民也在藤蔓术的袭击下苦苦挣扎着。

　　“温德，别挣扎，你不会有事的！”凭借加持了大地神力的效果，米雅法儿如同撕开羊皮纸那样轻易把缠到双臂上的藤蔓扯断揉烂，接着转动左手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大喊道：“火之元素，遵我律令，燃烧万物，噬肌焚骨，应唤！”

　　话音刚落，雅法儿的指尖窜起一道三尺多高的橙红色火焰，她挥舞着这道依附在她手指上的火焰，如臂使指地烧掉那些用魔法生长出来的藤蔓，让包括温妮菲德在内的一众村民摆脱了被束缚的困境。

　　然而藤蔓术所带来不足半分钟的阻滞，使豹狼人的骑兵一口气将双方的距离近拉到十二丈之内，十几根标枪狠狠地掷向乱作一团的伍芙尔人。

　　米雅法儿只听见标枪划破空气发出的凄厉声音，随后便是村民们的惨叫，紧接着感到左大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不由得捂着痛处跪了下来。“呜！”她低头一看，一根标枪刺中了她的左大腿，枪头都撞歪了，大片的粘土掉落下来，露出变得红肿的肌肤，万幸的是标枪对她的伤害到此为止。周围的村民就没有米雅法儿那么好运，其中九个人被标枪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尖叫着恳求别人伸出援手。

　　扔过了标枪，骑兵挺着长矛冲杀过来。幸免于难的村民们亦发出雌狼般的吼叫，举起伐木斧和长锯扑了上去，同伴的鲜血与敌人的威胁激发了伍芙尔族流淌在血液中的嗜血本性，双方混战成一团，长矛贯穿胸膛，斧头劈开脑壳，利爪撕开肚子，长锯砍断颈脖，嫣红的鲜血无分彼此地从各自的身体中疯狂喷涌。

　　其中那个骑兵首领狞笑着一夹豹腹，一扬长矛刺向米雅法儿的胸口。

　　元素法师全身僵硬，距离如此的近，无论是咏唱施法还是使用卷轴都不来及了，明明有几个法术效果在身上，双腿却像灌了铅一般无法迈动。长矛在她的眼中变得越来越慢，甚至能够看清枪头那一点闪亮的锋芒。

　　“米娅！”忽然温妮菲德闪身挡在她和长矛的中间，挺起胸脯，试图用那娇小苗条的身躯将元素法师遮盖在背后。

　　没用的，这样两个人都会被杀死的。米雅法儿大张着嘴拼命想嘶叫，以阻止好友这种徒劳无功的举动。长矛在得到座骑冲锋加速后的直刺，是连骑士也要回避的可怕攻击，防御相当于锁子甲的石肤术根本无法抵挡，加上温妮菲德的身躯只会增加一个不必要的牺牲者。

　　银光一闪，六腿豹的颈背上多了一把横劈过来的伐木斧，这头六腿牲畜顿时扑跪下来，在惯性的作用在地上翻滚了五六尺便停下了，而栽下豹来的骑兵首领摔了狗吃屎，他带着一脸愕然，想摇晃着站起，却没注意身后一个健壮的女子已经从六腿豹的尸体拔出伐木头，朝着他的后背高高举起。斧头劈下，在惊心动魄的骨头碎裂声中，骑兵首领硕大的脑袋活像一颗烂熟的水果一样爆开，鲜血和脑浆溅了温妮菲德一身。

　　希尔瓦一脚踩着尸体把斧头拽出，冲两个惊魂未定的女孩喊道：“你们没事吧？”

　　“还好，只是吓呆了。”回过神来的米雅法儿重新捡起法杖，打算参加战斗，却见到希尔瓦冲她摆摆手。

　　“赶回去村子吧，法师女士，那里更需要您的力量，保护好祭司大人。”希尔瓦微微一笑，反手一斧子砍翻另一头失去了主人、想扑过来偷袭的六腿豹。

　　米雅法儿明白她们是想留下殉死断后：“明白了。温德，我们走。”

　　一贯温和柔弱的温妮菲德罕见地强硬道：“不，我可以战斗！伤员需要我的生命魔法！”

　　“听话！”米雅法儿懒得理会温妮菲德的心情，再次把好友抱起来，迈开脚步。身后不时传来濒死村民凄励的惨叫声，然而她只能把这些声音抛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向杉木村飞奔。只有保存自己才能回报希尔瓦她们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