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破和平的脚印

　　森林里没有钟楼，小鸟的啼叫取代了报晓的钟声，让盖洛普蓦然醒来。

　　他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把那只搭住自己胳膊的手臂扯开，手臂的主人发出一个小小的咕哝，不依不饶似的又缠绕回来，于是盖洛普只好干脆的站起身，看着那个睡颜可爱的年轻骑士抓住毛毯裹成一团，看上去比身穿盔甲的时候更加娇小。

　　但再可爱的脸也改变不了那个事实——这家伙是个男的，货真价实的雄性！

　　一个男人睡觉还抱什么毯子？简直没天理！

　　盖洛普摇了摇头，干脆放弃了继续休息的念头，火塘里的木材已经只剩下灰烬，但晨光已经从缝隙照进树屋。盖洛普打开墙角处的木桶，捧起一点清水洗了一把脸，又把用干草和藤蔓编织的帘布挑开让它露出一道缝隙，一缕晨光连同昨夜残余的潮冷空气趁机溜进树屋，抚过温热的脸庞，使他更加清醒。

　　不过，即使没有镜子，盖洛普也知道自己的脸上肯定挂着可笑的黑眼圈……那个伪娘骑士一夜之间至少往他怀里钻了七八回！如果不是这身体有着一个猎人足够的警觉性，说不定昨晚就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恶，这是什么恶作剧电视节目的惩罚吗？

　　盖洛普的目光在那一团伪娘上停留了一下，继而转到树屋中间，挂起的帘幕上——想起昨天晚上，芙丝翠儿和珍妮芙脱去盔甲的身影被另一侧的油灯灯光投映到帆布上的曼妙曲线，盖洛普的身体内就感觉一阵发热。而眼前那一张帘子，无疑就是传说中，分割了天堂与地狱的冥河！可恶，明明那一层薄薄的织物后面就是自己喜欢的兽耳娘，还是两只……为什么自己却要在这近在咫尺的地方与一个伪娘斗争一夜？

　　这根本就是折磨！

　　是了，肯定是之前见到启明之神的时候，自己的表现不够恭敬，胡乱抱怨得罪了这位神祇，所以她就安排了这么一幕来惩罚我，那个臭娘们……不是，是伟大的神祇啊，惩罚已经够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维护您的神坛，努力完成您给予的任务，求您别在给我这样的境遇好吗？

　　身边稀疏的响动打断了倒霉猎人不知道是祈祷还是渎神的念头，“呜，早安，盖洛普。”海伦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起身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毛毯从他身体上滑下，露出白瓷般光滑的肌肤，盈盈一握的苗条柳腰，蓬松的淡金秀发流泻而下，在微暗中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但盖洛普一瞬间只想要打人……

　　“小声点，芙丝翠儿小姐她……”猎人皱紧眉头，压低了声音，他印象中，少女都是恋床的动物，这个时候应该给那位女领主一个良好的印象，所以一定要考虑周全。

　　不过很快，他的努力就被证明是无用功——“请不必在意，我已经醒了。”芙丝翠儿的声音隔着帆布传来，接着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哦，芙丝翠儿小姐，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吗？”为了出人头地，亦为了购买魔晶石延长寿命，还有某些绮丽的幻想什么的，盖洛普早已进入了一个管家的角色，他礼貌地询问道：“是需要早餐，或者需要这个……这个，什么呢？”

　　“大人的起居有我负责就好，用不着你来操心！如果你已经醒了，就赶快离开这里！”珍妮芙的声音冷漠得仿佛寒风，将盖洛普脑内的梦幻花园一瞬间就给冰封殆尽：“你去给大人准备洗漱用的清水来！哦，用火温一下，如果太冷冻到了大人，我拿你是问！”

　　这个臭丫头……

　　“清水就在这里，大人。”盖洛普诅咒了一句，抱起木桶把它推进帆布后方，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

　　“谢谢。对了，莱斯利，我们今天能够到达塔克镇吗？”

　　“嗯……如果是直接穿过森林的话，以狼的脚力应该没有问题，不过我的建议是稍微绕一点路，通过杉木村。然后在傍晚的时候就能到达塔克镇了。”

　　盖洛普盘算了一下，作为一个靠山吃山的猎人，他那个前任还算是合格的，从两年前开始的狩猎，几乎踏遍这片森林和附近的所有定居点每一个角落，不敢说闭着眼睛也能走到想去的地方，起码有跟自己家的后花园那么熟悉：“那里……”

　　“绕远干什么？我们既然有坐骑，干嘛要浪费时间？”珍妮芙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个女骑士似乎永远对于猎人保持着警惕：“绕远说不定会带来更多麻烦，更何况谁知道那个杉木村是个什么地方？那里的人对于领主大人有足够的尊敬吗，会不会混杂着某些图谋不轨的家伙？”

　　“好了，珍妮芙，注意你的说法，你是在怀疑莱斯利？我亲自册封的家臣？”芙丝翠儿道，让女骑士立刻便慌张起来：“大人，我不是……”她辩解道，但芙丝翠儿的语声已经转向盖洛普。“够了，那么莱斯利，说说你的理由吧。”

　　“嗯，是的芙丝翠儿小姐，杉木村距离大约是半天的路程……我徒步前往的话。那里大约有五百来个村民，他们主要是那里一座伐木场的工人，塔克镇和周围的木材供应都是从这里来的，因此那里也有一座小型的集市用以直接换取铁器食盐和布匹，村里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在那里居住了三代，很久没有外来人了，应该比较安全。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一条开辟的道路通向塔克镇，比穿过森林要稳妥得多。”

　　当然，对于盖洛普来说，最重要的理由是在大路上奔驰总比穿过森林好，如今已经知道海伦那个家伙是个伪娘，自己显然不可能再用他转移注意力了，再晕狼的话，自己非出丑不可！

　　“好吧。”贵族女孩好像没经过思索，就信任了盖洛普选择的地点：“那么，吃过早饭后还是由你带路。海伦，在抵达塔克镇之前，莱斯利就归你照看了，没问题吧？”

　　“是的芙丝翠儿大人，没有问题。”在他们交谈期间，海伦已经穿戴完毕，听见芙丝翠儿的命令，他马上用左手轻叩自己的前胸，低头行礼，声音中好像还带着一些兴奋：“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

　　你兴奋个什么劲儿啊？

　　猎人用力的翻了翻眼睛，不过可能是这个动作在这个世界里并没有特别的意义吧，所以那位同伴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他，让倒霉的猎人只能再叹了一口气。

　　爬出地平线的太阳唤醒了夜里沉睡的万物，黎明时分积累的雾气业已被驱散，仅剩凝结在植物树叶上的晶莹露珠。担任围墙和警卫双重工作的战狼尽忠职守地在周围游荡警戒，而女骑士们已经收起了帐篷，让熄灭的篝火重新燃烧，往其中添加薪柴，把玉米饼切成碎块放进铁锅里，和一些肉干一起煮成热乎乎的稀粥。

　　骑士是这个时代的职业军人，虽然是女性居多，但办起事业雷厉风行，早餐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不到一刻钟她们便已经吃完稀粥，开始穿戴好全套盔甲。重新把鞍具行李固定到战狼身上。反而盖洛普成为最后一个完成准备工作的人，因为他翻出了树屋里积存的所有毛皮兽骨和羽毛，统统捆扎成包后驮到灰风背上。

　　“盖洛普，你需要这么多东西吗？”海伦困惑地盯着盖洛普从树屋搬下的大小包裹。

　　“以前积攒下来的东西，本来打算多存一些再拿去卖的。现在芙丝翠儿小姐雇佣我当她的扈从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到树屋，所以我想把有用的东西都带上。”盖洛普专注着手上的活计，又伸出手抚摸灰风的脖子，安抚着这头不安地转过头眼巴巴看着他的大家伙。比起其他一看见他这个准陌生人靠近就警惕起来的战狼，灰风颇为温驯，或许是主人温的性格影响了它。

　　“好吧，但请不要累着它。”海伦抖了抖淡金色的长耳，显然并不习惯这位新同伴如此细致的作风——那些皮毛和兽骨在他看来其实都不值什么钱，至少与一个正规骑士的薪水相比不算什么，而且既然盖洛普如今已经有了这个稳定的收入来源，这些玩意儿自然可有可无：“你很缺钱吗？”

　　“不可能不缺吧？连你都要存钱置办盔甲。”得益于昨晚和今天早晨的事，盖洛普对这位心善貌美声甜的伪娘同伴还有些火气。

　　队伍出发时，依旧是海伦和盖洛普骑着灰风走在前面带路。珍妮芙和玛茜娅驱使着战狼在他们身后排出三角形的战斗队形，不紧不慢地跟随着。其他骑士将芙丝翠儿保护在队伍的中间，摆出一个防御阵形。

　　不过随着一行人一路往东，队伍中的紧张气氛就缓和下来，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对于路上的一切都感到新奇有趣，一条蛇蜕，或者林间的一挂老鹿角也能让她们议论良久，兔子田鼠等小动物钻出过冬的巢穴出来觅食的样子更可以让她们欢笑一阵，这感觉让盖洛普不免想起春季郊游。

　　不过事实上也相差不多吧，毕竟如今已经是早春。

　　可惜，狼背的颠簸昂盖洛普根本无心欣赏女骑士们的风姿，他沉默地坐在海伦身后，只有需要指路的时候才抬起手臂指出方向，幸好没有急着寻找村落过夜的需要，队伍的速度比昨天赶往树屋时慢了许多。

　　早春的天气正渐渐变暖，沿途树木枝条上的绿叶越发茂密，地面的残雪也难觅踪迹，各种食草动物很容易就能找到新鲜的嫩芽，而那些饥肠辘辘的六腿豹和座狼可以饱餐一顿，倒是一个相对平和的季节了。当然，即使这些猛兽真的饿急了，还得掂量一下能否在九头战狼和同等数量的骑士以及一个神射猎人的攻击下生还。

　　其实在内心里，盖洛普倒是希望有些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来找点事儿的……得到芙丝翠儿的赏识，是踏上前往贵族阶级的第一步，不过这对于他而言，远远不够。如果说他心中的长期计划的话，那么就是必须要取得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至少是实质上的，因为启明之神让他建立祭坛，肯定不会是几个人参拜了就算了的东西，他需要大量的人口，不然靠魔晶石充能总觉得头上悬着一把斩首剑。而且，两世为人的盖洛普拥有比一般人要多得多的知识，他不可能甘于平凡，他需要的是展示这些知识的机会。

　　“停下！”

　　当灰风钻出森林，在一条被人踩踏出来的泥路小径旁边经过的时候，盖洛普忽然开口。

　　“怎么了？”海伦问道，他注意到这位年轻的新同伴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盖洛普双脚一落地，先找棵树扶着呕吐一番，然后走到一片泥地上蹲下，手轻轻拔开几棵新长出不久的小草，将显露出来的脚印与脑海里见过的野兽脚印进行比对。然后回应道：“一些麻烦的东西。”

　　“这些脚印……”盖洛普抓起其中一小撮泥土捻了捻，然后抬起视线：“泥土比较湿润，还很新鲜，说明那些动物经过这里的时间不长。但是一共三十多组，其中确认二十四组是伍芙尔……不，有点类似，但不一样的类人生物留下的，他们有穿鞋子，但鞋底很薄，印上了长在脚上的爪子，但不是动物，另外八组脚步是六腿豹的，但是脚印非常深，比普通的要深得多了，应该是驮着某些东西。这样看起来的话，恐怕是……”

　　“是豺狼人！只有他们可以和六腿豹走在一起！”

　　珍妮芙皱起修长的眉毛,抢先开口喝道，右手一伸，她已经抓起狼鞍一侧的长枪，用锋利的枪尖指向面脚印朝向的北面森林，似乎下一刻灌木丛后方就会突然冲出埋伏已久的敌人。而其他骑士受到影响，亦纷纷取下长枪或者给猎弩拉索上弦，四处张望。

　　盖洛普摇了摇头。

　　虽然女骑士这种风声鹤唳的样子过于敏感，但豺狼人这种玩意儿确实挺危险的，这种与狼人相似的智慧生物在大陆上一直就以野蛮凶暴著称，或许在别的种族眼里他们和伍芙尔是血缘亲近的种族，但实际上的区别就和狗与猫的区别一样大！他们使用仿佛嚎叫一样难听的语言，生产力低下的部落文明，一旦粮食失收就得靠劫掠别人来获取生存所需的物资。

　　这些家伙一般住在折戟山脉的北面一侧，与维希帝国以折戟山脉动为界。据说在上万年以前，盖洛普脚下这块名叫卡诺顿的土地是属于众多小地精的家园，统治着小地精的豺狼人在这里建立众多的城寨，然后从这里出发，翻越山岳，穿过森林，向东进发袭击伍芙尔族的村落城镇，掠夺牲口粮食，直到一千年前，帝国的英雄“焰狼”希尔瓦率领数千战狼骑兵横扫了这些祸患，豺狼人松散的聚落根本无法抵御正规士兵的攻击，它们溃不成军一路逃窜到大山以北，无数被他们丢下的折断的战戟长矛，就是那段分隔南北两地的山脉得名的原因。此后的漫长岁月中，少量的豺狼人偶尔组成队伍南下骚扰伍芙尔族，但他们早已不敢攻击村落和城镇，只敢袭击不走运的落单旅人和偏远村落的倒霉的牧羊女孩。

　　不过自从盖洛普开始记事起，妈妈告诉他豺狼人强盗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出现在折戟山脉以南了，恐怕大部分居住在此的伍芙尔人也渐渐忘记了这份威胁……盖洛普其实也不那么肯定，只是他原本的记忆里母亲经常给他讲一些大陆上其他国家的事情，所以他才知道这些。

　　“盖洛普，你能肯定他们的确切数量吗？”芙丝翠儿骑着疾影走过来，神情严肃地询问，俏丽的脸庞上原有的稚气一扫而光，一股领袖和上位者的威严油然而生。或许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芙丝翠儿•依扎克•瓦尔特。

　　“我可以肯定。二十四组脚印，八只六腿豹。他们刚过去没多久。”这点盖洛普可以拿任何东西担保，他的追踪寻迹技术不是说着玩的：“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我没听说豺狼人跟杉木村有什么贸易往来，不过或者他们……”

　　“应该是二十四个豺狼人步兵和八个豺狼人骑兵。”芙丝翠儿更正道：“豺狼人懂得怎样训练六腿豹当座骑，他们肯定不是为了贸易，因为豺狼人的商队要运送物资，他们会用大野猪。”注意到盖洛普的迷惑，她又补充道：“这些知识是学士教我的，一般平民百姓不会知道。对了，他们过去多久了？”

　　盖洛普的目光沿着小径向前，苦笑了一声：“没有多久，脚印里的水分还没有蒸发，看样子就在我们前面一里格不到的地方。”

　　“那么，我的骑士们，换成战斗队形，追上去，杀光这批强盗。”芙丝翠儿命令道。

　　“大人，这不行！我们必须保护您的安全，而且如果真的是豺狼人强盗，人数上我们并不占优，他们又带有骑兵，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珍妮芙一把拉住了芙丝翠儿的战狼缰绳，将兴奋的少女拦下来：“您的安全才是我们现在需要最先考.虑的！”

　　“而杉木村在我的领地之内，作为领主，领民的安全，才是我最需要考虑的问题！”芙丝翠儿抽出腰间的钉头锤：“珍妮芙，你害怕了吗？你对于自己的勇武，失去了信心吗？”

　　“怎么可能？大人，我是一名骑士，您不能怀疑我的勇气，它和我对于您的忠诚一样坚不可摧！”

　　“那么，你为何要从保护我，与保护领民之间选择一个呢？你是觉得，你没有能力同时保护两者吗？”

　　“我……”女骑士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咬紧了嘴唇，犹豫了一刻之后，终于放开了拉住战狼缰绳的手：“答应我大人，永远不要离开我们的保护范围，在阵型的中心给予我们必要的魔法支援就够了。”

　　“好吧，我勇敢的骑士们，用敌人的头颅，来彰显你们的武勇吧！”

　　散步变成狂奔，九头战狼排出骑兵进攻的楔形阵，以珍妮芙为首，海伦为了接载盖洛普而落在最后。

　　扣住海伦的腰，盖洛普眯起眼睛，这个突如其来的战斗，使他不禁紧张起来，毕竟这并不是一般狩猎，目标是智慧的生物，而且对方是己方的三倍，而且对方也同样有骑兵，能够依仗的，就只有对方措手不及这一点了。但在母亲的讲述里，似乎提到过，豺狼人通常警惕性是很高的，作为更加野蛮的种族，他们的各项能力都更加接近野兽，

　　几分钟后，远处的泥路上出现一群褐黄色的身影，轮廓远比伍芙尔族高大强壮，他们零散地在山路上排成了一个队伍，但即使距离甚远，盖洛普也能注意到他们身上肮脏的灰色皮甲，还有四分之一左右的家伙背有长弓箭袋，而另外一半拿着砍刀和蒙上牛皮或猪皮的盾牌，怎么看都不太可能是出来郊游的旅行者或者准备去交易的行脚商。

　　“他们是豺狼人掠夺者！”芙丝翠儿高声命令道：“杀死这些家伙！否则他们会给村庄带来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