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龙与大鹏

　　又过了半个来月，班里转来了一位插班生，好巧这位插班生龙泉吟也认得，正是以前她在无终山脉修炼时的自小相识的蟒妖紫菀。

　　紫菀对龙泉吟说了她走之后的来龙去脉。自从正使苍冰因为公伤不幸在无终山脉的某个小山坡里罹难，神界派人彻查此事，查处了许多违规窃取妖怪精元和内丹的捉妖师，并且对于山上遭受了重大损失和精神折磨的妖怪们进行了安抚。鼓励他们积极修仙练道，以早日修成正道荣登大宝。那位被神界派来进行灾后重建工作的，正是天尊身边的另一个正使。在紫菀发自内心地表达了对正使的崇敬和感激之情，并且进行了一些纯洁男女之间的交往之后。那正使对她也是非常不错，自愿承认了与她有微妙的关系。好歹这正使也算是品阶不低的仙使，经他一开口，紫菀立刻就从一只野蛇被提拔到了太乙散金仙的位置。虽然这只是第九级仙人中不入流的散仙类别，好歹也洗清了妖孽的身份。

　　世上竟有如此捷径可走。

　　而且她还劝龙泉吟也走一走。

　　看她一身仙光闪耀，龙泉吟也十分地羡慕嫉妒，心里要说不失落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她直至今日都还在昆仑墟的学前班里面不清不楚地混着。班上的同学千纸和白童童，那基本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仙二代了，这学习过程也只不过是走个流程给个交代而已。

　　她一不留心把自己的失落在脸上表现得不能更明显，整个脸上都是一副乌云密布的酸楚模样。

　　紫菀赶紧劝她：“哎呀，没有关系的啦，你想想你身边还有没有其他的中意的男神啊？

　　她呜咽一声，红了眼圈：“除了荡魔元始天尊还有谁啊…”

　　白童童自己都还没有修炼成神呢。

　　其他几个正使都并不曾鸟过她一次啊。

　　紫菀顿时吃了一惊，“天尊……”

　　龙泉吟满腹闹骚：“难不成要我去搭天尊这艘快船，才能变成太乙散金仙？”

　　“啊！”紫菀捂住自己的嘴，很是惊愕，声音也不由得大了很多：“你想和天尊同修？”

　　身边来来往往的几个仙童不知道何时在我们身边围成一圈，一起捂住嘴，齐声道：“你好有志向，打天尊的主意？”

　　龙泉吟眉眼不展地去听课，白童童看见她仿佛不太好意思，远远地就把身子一低，扭到一旁。

　　千纸拉住她说：“泉吟，在这个神的世界，我们女子也要依靠自身实力的崛起，万万不可一将希望寄托于无谓的男人身上啊！”

　　她长大了嘴：“啊？”

　　千纸神色严肃地看着她，好像是等着她做出什么态度来给予回应，于是她茫然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白童童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她们身后，幽幽地说：“虽然我也不介意为我自己所喜欢的女孩子花钱，买东西，助她修道成仙。但是独立自主的女人显得更有魅力啊。”

　　放课后玉真道人把龙泉吟留下了，她不胜惶恐，难道是抄别人的功课被发现啦？

　　玉真先把她看了一会，然后用沉默的力量来威慑她，等她都无聊得一直看着窗外了，才缓缓地开口：“天尊乃是一手提拔你，照顾你之人，你应该视他如何？”

　　她猜测是不是天尊叫玉真道人来探她的口风，看她忠心不忠心，于是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天尊是我最敬爱的领导和上司。于我有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她以为玉真道人听了她所说的这段话会非常地满意，没有想到他却浑身发抖，非常愤怒地拍一拍桌子：“你竟敢说你爱天尊！”

　　什么？她一下子非常惊恐。玉真道人究竟是有多敏感，才能从那段长篇累牍的赞美中挑出“我”“爱”“天尊”四个字组成一句完整的话。

　　待她要动动嘴唇为自己辩论两句时，玉真道人又摆一摆手，一脸悲怆地拦住她：“我早已经听说了，你想要借助天尊修为太乙散金仙，这种低级职位，你自己潜心修炼个几千万把年也就是了，为什么要打长者如父的天尊的主意呢？”

　　“呃…可是天尊并不是…”她还没有把剩下的“我的父亲”几个字说完，又被玉真道人厉声喝止：“你要是打这主意，就是师、徒、禁、断！”

　　并没有这么严重吧？

　　况且他说的“师徒.禁.断”，从字面上分析，仿佛是带有浓烈禁欲气质和充满鲜猛刺激性质的一种东西，充满了欲说还休的羞耻感和道德悖逆感。

　　他要再多说几句，龙泉吟简直有非常想要体验一下这种经历的想法了。

　　她尖起耳朵，准备听他接下来给她讲讲仙界那些有关“师徒禁断”的前车之鉴，好满足一下那颗尚未蓬勃生长的少女向往之心。

　　玉真道人喝了口水润喉咙，正准备从头开始，突然听到门外轻轻地一声咳嗽。

　　玉真道人面色一下子变了，手中的茶杯也斜了一下：“嗯…这个…改日再教训你。你先随天尊回宫。”

　　不知道天尊在外面站了多久。

　　也不知道天尊听了多少。

　　她惴惴不安，就是怕天尊刚好从玉真道人那句含血喷人的“你竟然爱天尊”开始听起，由此一错再错。

　　之后这几天她只好一直躲着天尊。

　　在她所看过的无数痴男怨女的小说里，往往用情深的那一方突然之间开始故作高傲，欲擒故纵地摆出一幅冷淡远离的模样，剧情立刻就要开始出现转机。那曾经接受无数的好却仍然无动于衷的另一方渐渐地就觉得难以忍受，好像心里那点小火苗被泼了一盆雪，物极必反地按耐不住，竟然发展成为燎原之势。于是这地位高低用情深浅，一下子就逆转过来了。还曾经有大神作出“风月里的计谋不算计谋，情趣罢了。风月里的情趣也不算情趣，计谋罢了”这样一箭穿心的总结。

　　但是她又觉得自己想得远了，天尊又哪里是等闲的人物。这么多年来排在他门前想要成为太乙散金仙的女妖精、女人、女地仙，没有一千，八百也肯定是有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换一个到他门上来求爱，一年下来也轮不完。

　　所以她想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天尊肯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吧。

　　但是她又高估了天尊的心胸，没有想到他却是个十分小气的人。不管她每天躲不躲他，还是每日一样时辰一到，就叫值日官把她提过来，逼她练法读书。

　　她这畏畏缩缩的态度仿佛坐实了大家的猜测。她想天尊肯定是听到了大家的风言风语，这些言语一定是对他的风评有不太好的影响的。他肯定一直坐等她自己来上门承认错误，说些“我不该垂涎天尊您的美色”“若不是您英俊神伟，我也不至于误入歧途”“日后我一定诚恳修仙，再也不走邪魔外道”之类的深刻检讨。

　　某天他留她练剑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困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兴致正好，完全没有放她回去睡觉的意思。

　　龙泉吟累得趴在地上，“天尊，我错了。”

　　他手里缓缓地翻着书，香炉冉冉地燃着青烟，一幅入神的模样。半晌之后才回了她一句：“什么？”

　　“那些都是谣言…”

　　“哪些？”

　　“就是…那些人说…”

　　“你想和我师、徒、禁、断的事情？”他一句话说出来，龙泉吟的心立刻沉了下去，几天不见，感觉谣言的等级升了许多啊。

　　“虽然我们不是师徒，但即便是你有这个心，也应该好好修仙练道才是。”天尊未曾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但她并没有这个心啊。这句话在她嘴边滚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敢说出来。她觉得自己如今人情世故还是很通融圆滑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表面上像是洗清了她的嫌疑，但从深层次意义上肯定啪啪地打了天尊的脸。人人都爱的天尊，肯定要被她这句话打击得一蹶不振。说不定还让他猛的注意到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她，一下子爱上她了怎么办？

　　所以她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

　　在天尊看来，她肯定就是默认了。他那几句话说得太过于巧妙，实在让人捉摸不定其中的真实意义究竟是什么。“虽然不”，“即便是”，“但”，“也应该”。这样一段前后完整，流畅清晰的话，她竟然完全分析不出它所应该有的逻辑。看来人类的语言博大精深，她道行浅薄，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才能完全将这门语言熟练运用于心啊！

　　他踱步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前不动。

　　她刚开始的时候低头看他的鞋子，过了一会，他毫无动静。

　　于是她看他的裤子。

　　再过一会看他的衣摆。

　　目光上移看他的前襟。

　　然后抬起头来看到他的脸。

　　她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面红心跳。就凭这张脸，如果“师徒.禁.断”的对象是他，好像感觉也还不错呢。

　　“月度考核成绩如何？”他以一种严父的口吻问了这个不怒自威的问题。

　　一想到父女.禁.断的问题，龙泉吟顿时气若游丝地回答：“一般。”

　　再次考核的时候是一个她非常不能理解的题目：“谈谈你对动物修仙的看法？”龙泉吟唯恐又惹玉真道人生气，加之那天时间也来不及。紫菀看她为难，就自告奋勇地帮她写文章，龙泉吟假意推辞了一番，紫菀便运笔如神一气呵成地写完。

　　交卷之前她只是惊鸿一瞥地看到题目：“龙和大鹏…”

　　她想可能是关于龙和大鹏修仙的不同之处和双方各自的利弊，于是就匆匆交卷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学习这种事情，盲目地依赖别人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几天之后，她在天尊的书房里垂头丧气地背手而立，他的书桌上摊开了她找紫菀代笔的文章。

　　“你写的什么？”莫殇问。

　　呃，龙泉吟努力回想一下，“龙和大鹏…”

　　天尊缓缓地用他那只修长有力，打理得当的手把综卷向一旁推开，她看到了“龙和大鹏”之后的几个歪歪斜斜的字。

　　——“的爱情故事”。

　　“什么？！”在那一刻，龙泉吟无法形容心中万马奔腾的复杂心情。

　　“我已经看过了。”天尊拿了镇纸把综卷压平，另一只手拿了毛笔，向她一指，“你过来看看。”

　　“首先，你要考虑到物种的相兼性，像金翅大鹏那种一天要吃三千只蛇，五百条龙的动物，爱上龙的几率等至于鲨鱼爱上人鱼，所以大鹏是如何突破种族本性爱上那条龙的？其次，你要考虑到两个物种修仙的同步性，假使大鹏已经修炼到了上仙，龙还是个野龙，他们之间的差距应该以什么方式进行填补？”

　　天尊说得十分有道理，如同醍醐灌顶，让她茅塞顿开。她唯有不停地点头。

　　“对了，你写的这个大鹏是以六界哪个为范本的？”莫殇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大概…是西方佛祖身边那只吧。”

　　“我爸爸？”天尊失声。

　　“你爸爸？”龙泉吟更加失声。

　　龙泉吟第一次非常认真地在藏书阁查询关于龙与大鹏的相关资料。

　　这么久以来她都不知道天尊原来正是令龙科动物闻风丧胆的金翅大鹏。

　　因为她还从没见他现过真身。

　　根据资料上记载，莫殇的爸爸以前还是个鸟的时候，老是和自己哥哥孔雀到处吃人。孔雀擅长瞄准靶心隔空取食，远远隔着四五十里路把猎物一口吸过来。而大鹏长于囫囵吞枣的数量，喜欢吃龙的爱好威名远扬。可能生活在他们这一代的小蛇妖或者游龙不太知道金翅大鹏的习性。但是在西方的龙蛇，一听见这个名字，其恐惧程度不亚于蚂蚁听到穿山甲，金枪鱼偶遇虎鲸。

　　曾经佛祖没把孔雀大明王喂饱，于是它就把方圆八百里的人口全部活吞了。有一只自以为神通广大的猴子曾表示对这种黑社会行径的严重不满，但是打不赢就想跑，一个筋斗栽了十万八千里，被他爸两三下赶上，给了两巴掌就把猴子从云头上扇下来了。最后还是佛祖前来打圆场这事儿才算完。

　　就算天尊体积略小于他爹，按记载的说法把翅膀展开也是遮天蔽日了。龙的在他面前的战斗力对比哪里是老鹰捉小鸡，简直是老鹰啄蚯蚓。对了，她曾反复强调过，龙在这个世界上对于神来说，只是一种遍地繁殖的动物，和天底下所有的动物都没有什么地位上的差别。龙可以入药，可以卤，可以红烧，可以当宠物，可以做皮衣。

　　值得一提的是在神的眼中，人的地位和其他动物一样低下，从这点上来说神倒是没有厚此薄彼。

　　这世界上所有的龙都是由始祖龙杂交分化而来的。始祖龙拥有维护这个世界的能力，也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是没有任何龙见过它，唯一最接近它原始血脉和能力的只有不周山的烛龙和大荒之野的相柳了。

　　而记载中相柳已经死在大荒之西了。

　　和人类不同，始祖龙和始祖凤凰毫无疑问是雌雄同体的。但孔雀大明王和金翅大鹏的性别就很值得玩味了，因为他们独一无二，却各有所出。那么，妈妈去哪了？

　　龙泉吟想起了若圧那句话。

　　知道太多，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