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后浪，正被现实摩擦

　　“嘀嘀！”

　　一条app后台通知。

　　“您的商品【一颗‘鸿钧亲手搓制’类地星球】已发货，预计今晚00：00送达，请注意及时查收。”

　　习惯性的，江辰清了后台。

　　又转手尝试了一下删除“万界百亿补贴”购物app。

　　果然。

　　再一次失败。

　　“流氓软件！”

　　他再次暗骂一声，下决心周末一定要去大米手机服务点重刷系统。

　　“怎么了？”

　　这时，他的旁边传来了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

　　扭过头，借着江边路灯的反光，他的双眸中浮现出一个浓妆艳抹、身材魔鬼的“金毛狮王”，其一双抹的乌黑乌黑的嘴唇中，还夹着一节燃了过半的女士香烟，扮相不可谓不另类。

　　活脱上个世纪的非主流。

　　江辰从不抽烟。

　　所以看不出这烟的品牌、好坏。

　　不过，从之前KTV中那群“上流人”的举止做派，却不难推测他们给她的烟，应该不会太差。

　　身为曾经的小学同学。

　　曾经关系还算不错的小学同学。

　　无意中在这社会场所相遇。

　　虽看上去好像同是为了工作讨生活、没啥本质区别。

　　但……

　　江辰还是不免心头冒出难抑的迷惑：杨桃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不应该啊！

　　以前的她，人长得漂亮，学习也好，家境也不错，父母都是银行职员，他们怎么会允许杨桃进这种场所工作？

　　而且还是……还是这种，不用猜都知道很没有尊严的工作。

　　江辰想起了刚才自己在包间中正被无良老板灌酒时情景。

　　那时，她就在隔壁。

　　坐在一肥猪的腿上。

　　仰起脖子，在其他一众肥猪的狰狞狂笑中，被一次次用红酒浇头、状若汤鸡。

　　可即便这样，她竟然还满面堆笑，段子不绝。

　　好似浑然不在乎一般。

　　令人咋舌。

　　再到后来。

　　她便首先认出了他，在跑错的男厕所中，大吐特吐，恨不得连肠子都吐出来那种。

　　那时的她，才终于有了点以前熟悉的感觉，尽管狼狈不已。

　　他还记得当时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咦？是你？真巧，好久不见！”

　　她卸妆后，江辰也认出了她，也几乎回了同样一句：“啊，真巧，是我，好久不见。”

　　再然后。

　　他们便相约到“帝王”KTV外的金萨江边走一走、叙叙旧。

　　不过，叙的却尽是些鸡毛蒜皮、驱蚊赶蝶的童年小事。

　　自始至终，仿佛冥冥中有什么力量一样，让他们各自都尽力回避着自己最不愿提起的大人世界。

　　尽管。

　　他们这点岁数，在旁边公园中一众跳广场舞的潮爷大妈看来，不过就是孩子而已。

　　他们确实年轻啊。

　　二十几岁的花样年华。

　　正是各种媒体新闻中宣扬的“一切皆有可能”的年纪。

　　但，他们却又不再年轻。

　　当踏出校园、走入社会的那一刻，他们身上便背负了与他们父母几乎同样的沧桑与重压——房贷、车贷、婚姻、子女、生活、琐碎、疾病、衰老、养老、保险、工作、一地鸡毛……

　　不堪重负。

　　这四个字几乎就是当今年轻人的最真实写照。

　　人人都想逃离这种生活。

　　人人又无法逃离这种生活。

　　江辰无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

　　朝九晚五，精打细算。

　　疲于生活，破碎梦想。

　　一天一天，不知所谓。

　　泥泞缠脚，脱身不得。

　　“呵。”

　　也正因如此，江辰哪怕明知心里很想知道自己这老同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遭遇了什么困难、有什么是他能帮忙的，可最终，还是没能开口询问。

　　非不愿。

　　实无能啊。

　　就算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没什么，我又不是奥特曼，也不是超人，我能有什么事，垃圾短信而已，时间不早了，风也吹够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儿？”

　　他看向旁边的杨桃。

　　杨桃也笑嘻嘻的看向他。

　　“你还真是没变啊，还和以前一样，跟个闷葫芦一样，聊不了两句就想送别人回家，我猜你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谈上吧？要不要老同学我给你介绍两个？”

　　江辰笑了笑。

　　“我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

　　杨桃一脸夸张的怪表情。

　　“这么狠？想做和尚？”

　　“呵。”

　　江辰脸上还是微笑。

　　但。

　　心中却突然生出了些许厌倦。

　　他并没有说谎。

　　他是真的不怎么习惯应付女人或者感情。

　　就算杨桃也一样。

　　他是一个习惯了孤独的人。

　　一个习惯了孤独的人，最害怕的就是别人冷不丁的将所谓“好意”扔给他。

　　尤其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崩溃，就在这冷不丁的“好意”间。

　　江辰这些年深受其苦，不敢再受。

　　而正想到这里时。

　　尚不待江辰找出一些拒绝的措辞。

　　忽然。

　　身后的帝王KTV中走出一群衣着光鲜的“成功人士”。

　　他们个个西装领带、金表皮鞋、豪车超跑、道貌岸然。

　　正是之前强灌杨桃红酒的那帮脑满肥肠者。

　　看着他们。

　　江辰心中不由冷笑。

　　心道若不是亲眼见识过他们的“禽兽表演”，外人恐怕还要以为他们是哪个国家的栋梁之才吧。

　　站在江边。

　　他目送这一辆辆豪车在灯红酒绿中轰然离去。

　　眼看着深更半夜的路边清洁工，将他们随手扔掉的垃圾一件件捡到垃圾箱……心中形成了何其鲜明的对比。

　　后浪。

　　前浪。

　　前浪。

　　后浪。

　　我江辰。

　　又在什么位置呢？

　　是前浪前，还是前浪后？是后浪前，还是后浪后？

　　无论如何。

　　毋庸置疑的是。

　　我正在被这残酷的现实狠狠摩擦着脸皮。

　　一次一次。

　　一回一回。

　　无穷无尽。

　　没完没了。

　　“有时候，我是真的想一脚踹死那头猪啊！”

　　江辰意味深长的微笑着，冲前方正从帝王KTV中走出来的另一头“脑满肥肠”者说道。

　　旁边的杨桃见状，不由眯眼向前望去。

　　待看到那人赫然正是江辰的老板时，顿时噗嗤失笑。

　　“你笑什么？”

　　江辰看向她。

　　“你知道自打我进了这家公司，这孙子逼我喝了多少酒么？你要知道，就在两年前，我几乎滴酒不沾，连啤的都不沾。”

　　江辰话虽冷冽，语气却平淡。

　　“哼，跟我比？再多有我多么？姐姐我喝过的酒，恐怕比你喝的水都多哦！”

　　江辰一笑。

　　“钱没多少，身体却先喝垮了，我有时真想给这头猪放放血，看看他身体里流的是不是黑水，他是完全不把我当人看啊。这些有钱人，果然就没一个好东西，从上到下，一个没有。”

　　杨桃突然哈哈笑了。

　　笑声之夸张，烟都给抖掉了。

　　“你才知道么，老弟？”

　　她说。

　　“是啊，才知道，怎么，你早就知道了？”

　　江辰也笑了，看着她。

　　“废话，肯定比你早！”

　　杨桃一脸俏皮的与之对视。

　　“哦？”

　　“嗯！”

　　“哦？”

　　“嗯！”

　　两人短暂的对视。

　　片刻后。

　　是莫名尴尬的沉默。

　　成年人的尴尬沉默。

　　再片刻，方才双双苦笑叹息，各思心事，此情此景，怎一个微妙了得。

　　江辰心道。

　　果然，我真的不适合陷入感情之事啊，刚才心里可真特么别扭，是单身太久的原因么。

　　想了想，不得答案。

　　江辰叹了口气，说道：“我送你回去吧，很晚了。”

　　而杨桃这次也没有反驳，只是拒绝了江辰好意。

　　临了。

　　就在江辰将要拦下出租送她离开时，忽然，身后传来了杨桃无尽疲惫的声音——

　　“江辰，你有3百万么？”

　　江辰莫名其妙。

　　“钱么？当然没有，怎么了？”

　　杨桃忽然莫名俏皮的笑了笑，说了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

　　“买个女朋友啊！”

　　江辰彻底莫名其妙。

　　一度甚至联想到了娃娃上，但转念一想，心道哪有这么贵的娃娃。

　　刚想问问杨桃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料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昨晚喝醉酒无意中安装的该死的购物app——万界百亿补贴购物app！！

　　“嘀嘀！”

　　“您的商品【一颗‘鸿钧亲手搓制’类地星球】已经到达太阳系。”

　　江辰都要气炸了。

　　破口就是一通大骂：

　　“还在骗呢！可真敬业！8分钱买一颗星球，你特么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呢！！”

　　“没有15天无理由退货、也没有商家联系方式，甚至连客服电话都不留一个，你个电信骗子倒是再用点心啊，我今晚又喝了不少，你又快骗到我了！”

　　“靠！老子赚点钱很容易是么，你不去骗富人，净TM知道骗穷人，王八蛋！！这8分钱就当给你们全家买棺材了，老子要是再用你们家app，老子、老子……”

　　嘶——

　　呼——

　　一腔怒气发泄完。

　　江辰像个跑了气的皮球。

　　“唉！算了，跟一个骗子软件置什么气。”

　　“明天周末，重刷系统吧，幸好只是8分钱……”

　　“穷逼如我……呵呵……”

　　“被骗的那点钱，估计还不如设计这款软件花的多吧……”

　　“算了算了……”

　　于是乎。

　　他，后浪，又一次妥协给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