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魔尊离难带着汝清清和柸雪日行千里，没几日便赶到了妖界。

　　汝清清之前第一次离开魔宫，就是离难带她去看千灯节的时候。

　　魔界在她眼中是连绵的山，是纵横的大川江河，是水面上漂浮着的盏盏河灯。

　　可魔界是黑色的，山是黑的，河水是暗的，只有河灯很亮。

　　魔尊大人的眼睛也很亮。

　　妖界和魔界不一样，妖界是绿色的，是生机勃勃的。山是绿的，水是清的，可妖界的人眼神是黯淡的，就像柸雪。

　　柸雪一回到妖界，反倒还不如在路上疾行的时候有精神，整个人都变得木讷而萎靡。

　　汝清清有些惊讶，但还来不及去关心柸雪的状况，她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片刻后，砰地一声，她居然变回了人形。

　　天天窝在魔尊大人怀里吸魔息，尚且没能重新化形，这刚到妖界居然就变回人形了？

　　汝清清举起手来看了看自己的五指，内心有些忐忑。

　　“恭喜小公主重化人形，小公主与本体越近，灵力越甚，那包子的身躯便不可再禁锢您。”

　　可这包子身躯里的魂灵属于我汝清清，并非妖族小公主，离小公主的本体越近又为何能助我化形？

　　汝清清一头雾水。

　　只见柸雪说着恭喜的话，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面无表情的模样毫无生气。她从随身乾坤袋里掏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将斗篷的帽兜罩住头脸，然后躬身指向不远处的一座石殿。

　　石殿巍峨雄壮，外墙爬满了绿叶，殿门驻守的是两个蛇头人身的妖怪。

　　“族长已经恭候多时。”

　　汝清清远远看到殿门口那两个嘶嘶嘶吐着舌头的蛇头人身妖怪，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时候去河里抓鱼玩的时候不小心被水蛇咬过，所以她这辈子最怕的动物就是蛇。

　　“那石头殿里还有别的妖怪吗？就长得像门口那两个人？”

　　柸雪看了汝清清一眼，似乎是想起她如今已经没有妖族小公主的记忆，犹豫半刻说道：“那些是蛇守，世代守护妖族王室，是石英殿的禁卫军。”

　　汝清清闻言牙齿都要打起架来。

　　“禁卫军的意思是，那里头到处都是这些人？”

　　不等柸雪回答，汝清清便三步挪作两步退到离难身后，只探出一只梳着包子头的小脑袋。

　　“我进不了那里，还是换个地方见面吧。”

　　柸雪一愣，似乎没想到汝清清会这么说。

　　她沉思片刻，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说道：“小公主若是怕这些蛇卫，奴婢先做些安排，让他们不要出现在小公主面前，小公主明日还是到这石英殿来与族长相会，如何？”

　　“那没问题，只要不要让我看见蛇就行了。”汝清清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一时也见不到妖族族长，柸雪便先带离难与汝清清在殿外住下。

　　“这是小公主您从前的住处，您不在的日子里一直都有人打扫。”柸雪将汝清清和离难带到一栋小楼，说道。

　　那小楼高四层，通体红色，门口红底的牌匾上写着黑色的“赤塔”二字，没来由地透着些许诡异。

　　将离难和汝清清带到了赤塔，柸雪便好像完成了任务一般，低着头便快步离开。汝清清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茫然地眨巴了下眼睛。

　　“魔尊大人，你觉不觉得这儿怪怪的，妖族小公主不是应该跟族长住在一起吗？怎么会单独住在这么怪的小楼里？”

　　“老东西定是在打什么主意。”离难沉声道。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长途跋涉下，汝清清还是有些累了。离难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将汝清清送进寝间后便准备让她好生休息。

　　刚走到门口，离难似乎想起什么，又退了回来。

　　汝清清有些疑惑地看着魔尊大人掩饰什么般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正要开口询问，就见离难向她直直伸出手来。

　　一个晃眼，他的手中便多了一条水粉色的衣裙。

　　裙摆上缀满了细密的珠线。

　　曾经有人也送了条这样的裙子给她，她原本几乎已经将这些事忘了个干净，是前些日子为魔尊大人解不灭劫才又在梦中显现。

　　魔尊大人怎么有这条裙子？这裙子样式如此特别，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然而离难并未发现汝清清的异样，他微低着头，倒像是有几分羞涩。

　　“我在这鲛纱裙上以魔息设了禁术，穿上能在危急时刻护你周全。”

　　汝清清接过裙子，双手划过这有些熟悉的面料，低声道：“谢谢魔尊大人，这衣裙真好看，不知……魔尊大人是从哪得来的？”

　　“这是我母亲的衣服。”

　　汝清清一愣，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应该是多想了。

　　“怎么可能是同一件衣服。”

　　她看着手中的衣衫，思绪万千。

　　上次昏迷中她虽梦见了那段往事，但对她的触动倒不算很深。

　　那个梦太浅，尚触不到她心底的那根弦。

　　那么她心底的弦究竟在哪呢？大概是从她穿上那件水粉色衣裙开始的。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她以为这衣裙是林月舒给她的礼物，所以欣然穿上。

　　可穿上衣裙的瞬间，她便觉得周遭不一样了。

　　腐败的气味扑鼻而来。那些树林，那些青草，那些虽略显古怪，但颇为壮观的怪石嶙峋几乎在一瞬间消失了。

　　那个白衣的男子也消失了，月舒哥也消失了，她眼前是满地的骷髅，白骨上还带着些血肉。

　　她哪见识过这般噩梦般的场景，只能无止尽地尖叫。

　　后来她的喉咙叫哑了，身边的环境依然如此。她没办法，只能站起身来四处查看。

　　这才发现她所处之地非常奇怪。

　　人们都说世界是没有尽头的，可在这个地方，ta却找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透明的，摸得到，却跨不过，像是四面看不见的围墙。

　　透明围墙的另一头是凌乱无序伫立着的飞天神女像。

　　月舒哥曾说，看到她们的话就会被变成石像，可她当时睁着眼睛看了许久，依旧活蹦乱跳。

　　然而，那被四面透明围墙围住的空间里，除了腐臭的白骨与血肉外别无他物，所以活蹦乱跳也成了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