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刀客

　　古传有仙，跳出天地外，不在五行中，长生自在。

　　世间皆凡，活在江湖间，脱不得苦海，挣扎求存。

　　“掌柜的，来两壶酒。”

　　“好嘞，稍等。”李掌柜接过了一大一小两葫芦，盛半斤的竹筒灌满了大葫芦，剩下的酒又细细倒入小葫芦，一滴不落刚好平了葫芦口。

　　稳了稳手，转身递过，一双污黑的手却是先接过了小葫芦，嘬了一口长哈一口气方才盖上塞子系在腰间，再次接过了大葫芦将绳打结斜挎后背。

　　“果然还是掌柜的实在！”

　　一口小酒，打酒少年的眼睛似乎都亮了几分，破损衣兜摸索出四枚铜板交于李掌柜后便打算离去，却被李掌柜叫住了身。

　　“小五月前回家服丧，辞了我这儿的活计，你不如来我这当个伙计，好歹算个营生……唔……那行乞……总也没有个出路。”

　　李掌柜似乎对眼前这少年颇有几分怜惜，这酒铺也就小本生意，却好过风餐露宿朝不保夕。

　　少年咂了咂嘴，好似回味那份入腹的散酒。“嘿嘿，我也想谋个营生来着，可老花头那老东西总念叨就我这破命就是要饭的命，老天爷定的，改不了。不过后来我才想明白，那老东西是怕过两年没人给送终哩！哈哈，别看老花头那潇洒样，却也怕死一遭。”

　　李掌柜看着言罢大笑的少年，但是听明白了这少年拒绝的意思。

　　这一年多老花头先是带着这少年隔几天一起来打酒，后来干脆都是少年独自来打，倒是不知少年从哪淘来个小葫芦，打酒的竹筒盛的满些正好够装得一份。

　　可惜了这少年，李掌柜眼看着少年摇摇咧咧过了街角，一大一小俩葫芦晃荡的倒也乍眼。

　　纵再多怜惜，也只能化一声长叹余音留在铺外：“人间不易哟～”

　　且说少年过了两条街，顺着街道出了南城门，又约摸走了半里小道，荒草之中立着一间还算完整的小庙，残破自是残破，屋檐塌了半边，屋顶好歹还在，倒也遮得风雨。

　　进了破庙，泥胎的不知名神像颜色剥落了大半，看着面孔便觉狰狞了几分。

　　屋角老头须发杂乱，发间粘些草屑，却是满嘴油腻，身边几根鸡骨倒是干净的很。

　　少年没想得这幅场景，怒指老头骂道：“老花头！小爷苦兮兮卖惨方才用七文钱求得百香居小二将那人家吃剩下的半只鸡半卖半舍给了小爷，你你你你……”

　　老花头挨个嘬了遍手指，方才斜眼看着少年。

　　“花爷熬过了这次大劫，以后还不带你吃香喝辣？嘿嘿，快些，花爷闻着酒香了，这几日头次舌头尝出味道来，酒虫闹腾的要翻天。”

　　少年憋红了脸，却解开了大葫芦扔给老花头。

　　自己赌气转身席坐杂草间，又从后腰取下别着的破碗，碗内竟还扣着一个包子。

　　“花爷，别怪小爷吃独食，跟你学的！一好心大婶给小爷的，本想着给你留一个，现在小爷全吃了！猪肉馅儿的，啧，真香！”言语之间举起半个包子晃了晃，“卖酒的李掌柜还让小爷去当伙计，小爷今天还讨了六文，看见没，没你这老东西小爷更自在。”

　　老花头正细细品着那酒好似仙酿，漫不经心道：“你花爷这鼻子比狗都灵，拿个破野菜包子你还吹破天？啧啧，话说百香居的大厨还真不错，这鸡那个入味儿，鸡屁股那个肥……”

　　感叹之间，杂草间摸出一只鸡腿，带着半片胸肉轻轻晃啊晃。

　　“唔……什么味儿？”少年闻味看去，顿时眼睛挪不开来，两口塞包子咽下眨眼便换了幅喜笑面容蹭到老花头跟前，趁老花头不备将鸡腿抢了过来。

　　“小爷就知道，花爷仁义有福同享，干不出那吃独食的事儿来，自然跟着花爷比干伙计来的逍遥自在。”

　　“嘿，卖酒的还能看上你这抬不动酒缸的活计？梦等晚上睡着了再做，破命啊，就你这破命，现在还是当乞丐的命，老天爷定的，改不了，谁让花爷当年捡了你你跟了花爷呢？人呐，得学会认命，才能活的舒坦。”

　　半葫芦酒入腹，老花头已醉眼懵然，似嘲似叹。

　　少年不再言语，老花头多年前捡了自己，把自己襁褓带着的一块杂玉当了二两银子求大夫开了药，半治半扛让少年活了下来。

　　据老花头说顺平府呆了些年好歹把自己拉扯大，一年前顺平府遭灾，老花头带着自己随着逃难的人便流浪到了现在的临安府。

　　曾问过老花头自己多大，老花头说可能八九岁，也可能十来岁，反正不止五六岁便是。

　　问到自己名姓，老花头便说名是他起的，破命破命，多贴切，言语中颇是自豪，至于姓氏，老花头扭捏了半天歪歪扭扭写了个字，自己在城中求了个识字的先生才知道是个江字。

　　江破命，这便是少年姓名，少年很是心喜了段日子，有名有姓，了不得。

　　直到后来，偶然间才得知，老花头似乎只会写个江字。

　　关于老花头的名姓，老花头自称姓江，名字却没有告诉少年。

　　心痒的少年抓得机会在老花头喝醉酒时候套他名字，老花头当时醉眼朦胧烦不胜烦，说他娘当年看着屋边一种花最多，便顺嘴起了个名，少年追问什么花的时候，老花头便从身边拔了一根狗尾巴花。

　　后来酒醒的老花头听到少年问名字是江狗尾还是江小花时毒打少年一番，屁股差点开花的毒打。

　　关于身世，关于姓名，少年没有再深究过。

　　真姓名也好，江破命也罢，跟着花爷这些年，自己就是江破命。

　　总得认命，活得舒坦些。

　　夜风洗凉，江破命倚着醉酒的老花头躺下，顺手将破絮被给老花头紧了紧，毕竟风寒新好。

　　睡意不浓，便扯了扯老花头，“花爷，我还想听你哼哼那歌。”

　　身边老花头半声呼噜咽了下去，口齿不清，哼哼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出。

　　“人活一世间……多苦难，不得闲……一壶老酒又一年……江湖一片天……尽恩怨，皆可怜……回望荒草满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