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遇险

　　“爹……娘……娘不要！”心念惊叫着坐起来，额上层层密汗。

　　又是这个梦，每次到最后她都是听着娘亲的琴弦崩断，大叫着醒来。

　　十年，年年如此。

　　月宁闻声而来，见心念神色不定地坐在床上扯着被角，虚汗将襟口都浸透了一半，赶忙将手中铜盆搁下，走到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出这么多汗，是梦魇了么？”

　　心念呆望着月宁，半晌才晃过神来，她似乎是睡了太久，以至于刚要去想昨晚发生了什么，脑袋就一阵阵抽痛。

　　“这解酒丹性子有些烈，还是再睡一会吧，”月宁转身拿过一条湿毛巾，将她满脸汗渍擦掉，“三日能醒已经很快了，楚公子惯会戏弄人，你莫要介怀。”

　　三日？她已经整整昏睡了三日？

　　难怪她除了记得楚游许诺自己，只要站着不倒就不再刁难她，后面的事情就再也想不出了，可隐隐约约又觉得不止这些……

　　忽然想到以前自己醉酒的窘态，心念有些紧张地开口：“月宁，我喝醉那晚，一切都还正常吧？”想了想，又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月宁将换下的湿毛巾放入盆中，有些不明所以：“正常啊，那晚有个当值的丫鬟发现你醉倒在亭椅上，我娘听说之后就命人将你扶了回来，只是你喝了太多酒，一直昏睡着。”

　　这样啊……

　　又想到灵雀曾形容她醉酒后撒泼打滚的样子，心念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没有胡言乱语什么的吧？”

　　“嗯？”月宁有些疑惑，但转念就想到她许是还在生气楚游捉弄她，怕酒后失言，遂而笑道：“你睡得沉，没有说胡话。其实，楚公子他虽行为乖张了些，本性不坏，不然也不会将这‘醉桃花’的解酒丹留给你。”

　　解酒丹？

　　他会有那么好心嘛？

　　心念头痛地撇撇嘴，顿时困意全无，掀开被子下了床。

　　已是九月天，院子里光秃秃的，地上只有几片泛黄的落叶，像是从别的院子里吹过来的，微风瑟瑟，心念抱着肩膀，觉察到些许凉意。

　　月宁从屋里拿了件外衫给她披上：“你刚醒，还是不要在外面吹风了。”

　　“月宁，”心念转身问道，“王爷这几日有通传我吗？”昏睡了那么久，她怕误了他调查齐凤兰的事，语气不免有些着急。

　　月宁摇摇头：“王爷去了京郊查账，这几日都不在府上。”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有些奇怪他为何对这件事一点也不着急，毕竟以齐凤兰和亲公主的身份，遇刺一事查不出个结果，势必会影响到两国邦交。而于自己来说，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得以栖身于此，只是这样一直住着却帮不上什么忙，她隐约难安。

　　“若是觉得闷，不妨出去走走，我让我娘安排个随从同你一道。”月宁见她垂头，以为是睡得久了不舒服，想着出去逛逛说不准会好些。

　　这无疑是个很好的提议，心念冲月宁一笑，“是闷了很久了，我正想出去透透气呢，不过，随从就不用了，我也不是什么大家小姐。”

　　月宁想了下，点头依了她。

　　曲曲折折地左绕右绕，终于望见了正门，而两个小丫鬟的低声细语又让心念定住了脚。

　　“你说，容妈为什么要罚跪柳儿啊？”

　　“还不因为她手笨，把王爷最喜欢的一件袍子给洗污了。”

　　“其实也怨不得柳儿的，被吐脏的袍子本就难洗，还是上等的云锦，这布料可娇贵着呢……”

　　“恩，”其中一个丫鬟若有所思道，“不过，我还从没见过王爷醉得吐酒……”

　　“难不成是因为扶桑姑娘？”另一个丫鬟眼睛一亮，忙抢过话来，“我听说王爷早有纳她为妃的意思，奈何她出身贫贱，只得安置在别院，是不是因为这个，王爷才借酒消愁的？”

　　“你休要胡说。若是让容妈听到，也该让我们去罚跪了！”

　　小丫鬟闻言赶紧捂嘴，见四下无人，拉着另一个匆匆离开了。

　　心念立在墙根下，想到随易曾无比骄傲地跟她说，我们王爷可是海量，楚公子酿的酒都千杯不倒。

　　可是，千杯不醉的人怎会醉得吐脏了衣服呢……

　　难不成是因为扶桑姑娘？小丫头的话回荡在耳边，给了她一个急缺的解释。他果真是待她不同的，竟连别院都安置好了，心中涩然，她早该知道，那样美貌且多才的女子，又怎会仅仅是他的知己……

　　出了王府的大门，心念有些迫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

　　索性她识人记路的本领不算差，七八个弯子一拐，就顺利地摸到了老地方。

　　想到当初自己一个招呼都没打就旷了工，一别数月，不知大胡子还记不记得有她这号人，店里的生意少了她的忽悠，可还依旧兴隆？

　　脑子里闪现出大胡子那个憨态的样子，心念沉甸甸的心有了丝难得的放松。

　　可就是因为放松了，她竟没有留意到店里的陈设完全变了样。原先的各类乐器变成了胭脂水粉，坐在掌柜台后的老板也不是熟悉的大胡子，而是换成了一名***。

　　她顿时傻了眼，一只脚还僵在门槛外。

　　老板见来了生意，忙不迭地迎过来：“姑娘想买胭脂还是水粉？进来看看，都是刚上的新货。”

　　“我怎么记得，这里原先是一家艺馆？”话落，另一只脚也迈了进来。

　　“那个小馆啊，三个月前就不做啦！”美妇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转手就拿过一盒胭脂，“小姑娘你底子本就不错，擦点这个气色会更好的，要不要试试？”

　　心念盯着那盒已经打开的胭脂，脑子里还满是大胡子的样子，低声问道：“那家艺馆为什么不做了？”

　　“嗯？”美妇人脸上带了点疑惑，见客人没有去试胭脂，以为是对东西不满意，立即转过身去，指尖在货架上游走，“生意做不下去了呗，这封城的艺馆那么多，竞争大着呢，不过此前那个店有阵子生意旺得很，老板也是赚足了钱的，及时关门，不亏。”

　　终于挑到了以为合适的，美妇人身子一扭，“试试这个，绝对的新款，上到王宫里的娘娘都是用的这个色儿！”

　　心念接住胭脂，却没有打开，目光环视一周，还是在美妇人热烈期待的目光中将东西还回了她手中，“谢谢老板了，我再看看其它吧。”

　　“姑娘，这东西总要试了才能说好不好用不是？你若是不满意，我这里还有上等珍珠磨制的水粉，保准你擦了……”

　　“不必了，谢谢。”

　　“……”

　　一样东西没卖出去，美妇人觉得半天的口舌又白费了。

　　心念被一记大白眼撵了出来。

　　漫步在大街上，带着一种孤立无援的心情，她的神情愈发地低落，脚步也比原先更加缓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只将她挤到了哪里，等到回过神，早已穿出了人流，立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巷口前。

　　怎么走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了，心念刚转过身，就觉得气氛不对了。

　　果然，离她一尺开外，立着三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像是捕获到了一只满意的猎物，三人邪笑着交互了一下眼神，齐步逼向跟前的女子。

　　心头一沉，心念攥紧拳头，向后退去。

　　“你们想干什么？”她扫了一眼两旁的围墙，严严实实，一个缺口都没有。

　　三人闻声同时定住了脚，其中一人颧骨奇高，满脸黑斑，笑着搓拳看向其它两人：“啧啧，小娘子问咱们想干什么，哥俩儿先说说？”

　　“大哥，没想你这守株待兔的主意真不错，这隐僻处还真能逮着个娇俏的小美人儿……”中间的胖子笑得横肉一颤，吞吞口水。

　　眉心还未皱起，已经缓缓舒展。

　　细细地将三人审视一番，心念便不再后退了，她带着些怯懦，又十分大胆地开口：“三位哥哥，你们长得都好像戏文里说的大英雄哦，尤其，尤其是那位大哥哥，好英俊！”说完，用手轻轻地指着那个唯一没有出声的人。

　　“啊呸！——”这番话成功地挑起了一声不悦，高瘦的男人鄙夷地看着那个畏畏缩缩的身影，对着那头的小女子扬声叫道：“我说小娘子，你什么眼光！就他那副熊样也配叫英俊？”

　　被唾弃的男子愤愤地瞪了高瘦男子一眼，又转眼看向心念，这一看，男人只觉得心房都塌了一角，他从一双灵气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那近乎是一种久违了的崇拜，同时还带着少女青涩的羞涩和疑惑。

　　矮个子男人的自信瞬间就被调动了起来，他顿了一顿，立刻昂头走到高个子面前：“你说谁熊样！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吃肉我喝汤，出了事就拉我当垫背，我今个儿还就不服了！”

　　“你想怎么样！”高瘦男子揪住他的衣领搏拳相向，口水四溅。矮个子男人不甘恶语，上前一扑便与他厮打起来……

　　中间的胖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何事，就见一旁的小美人早已跑到了自己身旁，挽上他肥硕的胳膊，“大哥哥，其实我喜欢的是像你这样的憨厚之人，才故意支走他们的，我只想跟你一个人走，你愿意吗？”

　　被这轻轻一碰，胖子的脑袋完全懵了，腿也险些软下。

　　“愿，愿意……”胖子痴痴地应着，丝毫不顾前方两人扭打成一片。

　　“快走，别被发现了！”

　　心念顾不得他口水直流，拽着他就朝巷子口跑去，短短一截路胖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实在是体力不支，瘫坐在地上，“小娘子，你……等等我……你……别丢下我啊……”

　　耳旁风声呼呼，心念脚下不歇，直到胖子的声音消失在空气里，才敢松下步子，趁机喘气。

　　“臭娘们，敢耍老子！给我站住！……”气还未喘匀，后方骤然响起一声恶喝，心念暗道一声不好，身子已如箭矢般弹了出去，拼命向前奔去。

　　深不见底的窄巷，也不知跑了多久，跑到她几乎快要认命了，忽闻后方几声惨喝，而后是一连串重重的倒地声。

　　辨出异样，心念顿住脚，惊慌折返，她脚下倒着三个男人，身下的血渍还在扩散，三人嘴角处渗着殷红的鲜血，脖颈皆被利器划开，高瘦的男人眼睛还未闭上，瞳孔中是无限放大的恐惧。

　　心念颤颤地伸出手指，一一去探鼻息，如她所料，暗器划破了致命的血管，不可能活命。

　　心念记下了暗器的样子，仰起头环望四周，一切都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