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醉酒

　　“你慢些喝，这‘落青梅’的后劲可大着呢！”月宁见心念一口将酒闷下肚，连忙提醒。

　　心念抬头，见到众人又把目光聚向自己，正踌躇该如何开口，就见扶桑伸手递来一只打开的锦盒，“吃些蜜饯吧，这青梅干有解酒之效。”

　　心念盯着盒子里绿油油的蜜饯，莫名地生出一股抵触，论容貌才情，论气度举止，扶桑皆是无可挑剔，这样的女子在他身边，倒真是应了楚游口中的那个“配”字。

　　见扶桑一直将手伸着，脸上笑意未泯，心念伸手接过盒子，僵硬地朝她点点头。尚未听过蜜饯可以解酒，她狐疑地捏起一把塞入口中，登时酸得牙齿打架，面目扭曲。见她表情如此滑稽，扶桑忍不住掩嘴道：“这梅干偏酸，吃一粒即可。”

　　心念睁大眼睛瞪着她。

　　容枫见状赶忙倒了一杯清茶，只是还未递去就被楚游横手截住了。

　　“解酸还是喝这个的好。”楚游唇角一勾，换了个杯子递给心念，脸上一副好戏即将开始的模样。

　　也来不及多想，心念端起杯子一股脑儿地灌了下去，嘴巴里的酸意立刻缓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好闻的桃花香。

　　“这，这是酒……”随易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愕然地瞧着她把一整杯“醉桃花”灌进肚子，速度之快任他想拦也是徒劳。

　　“嗯？”对于随易的目瞪口呆，心念迟钝了一下，直到那股清新的桃花味伴着浓郁的酒香顺着喉咙一涌而出，她才意识到，刚才灌下的是……

　　酒？！

　　月宁万分同情地在一旁点点头，算是回应。这“醉桃花”乃楚游得意之作，三年只酿一坛，是世间稀有的佳酿，酒劲她是见识过的，寻常男子饮一口便要醉了，更莫说是女子连饮一杯了，今日他如此来捉弄心念，也未免太……

　　怒火直蹿胸腔，心念遏制自己要忍，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的委屈。

　　“天色不早了，今日宴席就散了罢。”沉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心念讷讷抬头，无征兆地与男子视线交汇，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依旧装着她看不懂也猜不透的东西。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容抗拒，楚游先是一愣，继而扫兴地撇撇嘴，手中美酒也落在了案上：“这距离亥时可还有些时候，执王爷这么快便无兴致了？”

　　“扶桑住得偏远，回去晚了自然不便。”苏执道。

　　心一沉，眼神也黯淡下来，心念目光微微右移，青衣女子仍是浅笑着坐在那里，似乎对他的一言一语都是一如既往地顺从。

　　只不过片刻时间，容枫就遣人将整个案台收拾完毕。苏执率先离席，扶桑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侧，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一席人，此时只剩心念与楚游。

　　心中那一丝怅然未消，抬首便对上了楚游戏谑的眼神，方才那点怒火顿时烧了起来。

　　然而还未开口就觉得脑袋直晃，心念困难地定住身子，冲那人嚷了一声，“楚游！”

　　楚游懒懒地靠在亭柱上，笑得颠倒众生：“喝了我的‘醉桃花’还能站着与我说话，我倒是小瞧了姑娘的本事。”

　　心念上前一步，夺过他手中的酒壶，转了一圈，轻飘飘地道：“听闻‘醉桃花’酒力非比寻常，可我今日瞧着也不过如此，没让我当众醉酒生丑，你很不甘心吧？”

　　楚游抱臂打量起她，一脸兴味。

　　那张紧绷的小脸已然通红，整个人也歪歪扭扭地立在那里，还提着一只酒壶对他怒目而视，这送上门来的一出好戏他没有不看的道理啊！

　　楚游哼笑一下：“我可是在宫里救过姑娘的命，你却杀我灵宠，毁我衣袍，这番‘报恩’我楚游岂能释怀？不过……姑娘酒量倒令我刮目，如此，只要你能站立一炷香的时间不倒下去，我便不再戏弄于你，如何？”

　　酒劲冲头，心念极力定住步子，死死盯着他，伸出五根手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楚游弯起嘴角，兴致不减地看着她，以这罐酒的劲道，足以让这个不自量力的丫头昏睡个十天八天了。

　　心念恍惚中见楚游分了身，重重叠叠约摸有七八只影子，眯起眼，那些影子又重合成了一只，再睁眼，还是七八个楚游，心念揉了把眼睛，开始一只一只地数，可数了半天也没数出个结果，索性烦闷地踢开落在地上的酒罐，踉踉跄跄地上前一把勾过楚游的脖子，醉醺醺地将嘴巴贴近他的耳畔，还未开口，就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浓浓的酒气直窜过来，楚游一惊，反手将她一把推开。

　　谁知心念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又上前将他的脖子勾紧了些，摇头晃脑地把手放在他胸前：“我告诉你……不要说一炷香，就是站一整夜，我照样可以……”

　　楚游打开她的手，一脸气闷地理着袍子，他贯爱戏弄人，可反观现在，怎么有些像是自食恶果？

　　“你不信？”心念笑嘻嘻地双臂一横，一只脚抬得东倒西歪，“让你看看什么是金，金鸡独立！”

　　哎？怎么有点支撑不住？换一个……

　　“你……瞧好了啊……”她双手举过头顶，手腕一曲，“这个叫，白鹤……亮翅！”

　　楚游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各种既奇怪又难看的姿势，他简直搞不懂，以苏执的性子，怎么会喜欢这种调调！

　　抵不住酒劲来袭，晕头慌脑的心念急忙扯住楚游的胳膊，一猫腰，白花花的袍子被吐脏一片。

　　楚游气急败坏地跳起来，第一回为自己捉弄人懊悔不已。

　　她怎么就倒了呢？心念半支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醉眼朦胧中看见前方立着一道人影。

　　她踉跄着上前，挥手耍赖：“方才，不算数的……楚游你，你重新计时，这回我一定……”

　　苏执低下头，英气的眉皱起。

　　怎么会有女子醉成这个样子。

　　胃液继续翻腾，完全顾不上对方有无答话，心念趴在他肩上就呕起来，宴席上本就没吃什么东西，方才又吐得胃空，这回倒出的全是大片大片的酸水了。

　　身子一僵，苏执向后撤去，岂料她缠他更紧，还顺势将脸都揉进了他怀里，衣襟被当成了帕子，将她鼻涕口水擦得干干净净。

　　苏执被一种怪异的感觉包围着，正要将她推开，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含含糊糊的声音：“我和你说，说一个秘密。”

　　袖下五指紧紧握起，苏执凝视着她的脸，目光一点一点变冷。

　　跟前的女子，他差点忘记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青鸟。

　　只听那细若蚊蝇的声音断断续续，还伴着痴痴的笑：“我喜欢苏执……第一眼，就很喜欢了……”

　　身子完全僵住，说不清是哪里升起的喜悦替代了先前的怒意，苏执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竟随她几句胡话而心潮起伏。

　　最后的酒劲冲上来，心念头一歪，倒在一个肩膀上。

　　苏执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她抱起。心念在他怀里连翻带蹭，睡得很不安稳，他只好圈起手臂，以一个禁锢的姿势防止她再乱动。

　　静默中，心念终于沉沉睡去。

　　月光轻轻铺在她脸上，双颊被酒气晕染成绯红，那双灵动的眼睛此时静静合上，藏起了平日里顽皮的笑意，苏执看着看着，竟有些意乱。

　　“遵先帝遗愿，我一手建制暗盟，初衷在于匡扶帝业，拨乱反正。暗盟的杀手，自极小训养，贵在一个‘忠’字，如生叛心，格杀勿论。现在，父王把这一生的基业交到你手上，父王要你立誓，自今日起恪守盟规，父析子荷，牢记初衷。”

　　“执儿，人生短促似朝露，父王倾尽一生，却仍有大事未尽，可父王没有力气了，不能再为国尽忠，为子表率，前路凶险，你要保重好自己。”

　　那份沉重的遗托犹言在耳，沉重得让他稚龄中便有了一份超然的成稳与老练。所以，他是朝堂之上风光无限的安陵王，亦是暗盟之中处事决然的幕主。

　　可如今，对于一个叛逃者，他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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