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解围
书名:心如执念作者名:枕水本章字数:3307更新时间:2023-12-27 18:50:44
整整一夜,齐凤兰依旧未归,心念坐在石阶上也是彻夜未眠。
大哥助她出逃,真的可以顺利脱身么?灵雀的武功再练下去,当真要举世无双了吧。自己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消失了,也不知大胡子会不会怨她。还有那把伏羲琴,得到它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还有,还有那个让她脸红心跳的人,不仅样貌俊朗,琴艺更是出神入化,她何时能再见到他……
想着想着,天色已微微泛白,心念侧头看看雨詹,她倚着自己睡得正香。
许是雨詹的祷告奏了效,刚过辰时,齐凤兰便满面倦容地进了青兰殿,雨詹揉揉眼睛,待看清确实是主子回来后,立即兴奋地迎上去:“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昨儿王上来找娘娘,瞧不见娘娘,差点要了奴婢和心念的命!”
齐凤兰面无表情地边走边道:“是么?”
心念欠身跟在后面:“昨日寻了娘娘许久,王上来得急,心念一时间手足无措,便说娘娘染了脸疾,暂时无法面圣,王上信了便没再追究,心念无奈说谎,还请娘娘体恤。”
“这么算来,你这是第二次帮本宫了?”齐凤兰懒懒瞧了她一眼,随手端起案子上的茶盏,手一滑,一碗滚烫的茶水落在心念脚边,瓷片碎了一地。
雨詹忙跪行过去捡着碎片,小心瞄了一眼齐凤兰,见她正襟危坐,不发一语,心里犯起嘀咕,主子今日是怎么了,给人感觉生冷的很。
“心念不敢,是心念没有伺候好娘娘,跟丢了娘娘。”心念跪在地上,将被滚水烫到的手指隐入袖中,抬眼看去,那幽幽黑瞳中,装着她完全不懂的东西。
“本宫只是思乡心切,去了佛堂礼佛,佑我大齐子民平安。”齐凤兰神色复杂地扫了眼座下之人,“起来吧,本宫乏了,你们不用跟着了。”说罢拂袖进了内殿。
接下来几日,齐凤兰对心念的态度每况愈下,雨詹私下里多番打听,却无人知晓原由。
“娘娘又让你抬那么多水,这样的粗活交给三等宫女便是了!”雨詹抢过心念手中的桶,把她拉至僻处,忿忿道,“你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整个皇宫都知道,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么……”
“嘘!做奴婢的岂敢私下里议论主子。”心念夺回桶,用手点了下她的脑袋,“你这里不想要了吗?”
雨詹不服:“日日都让你守夜,白日里还有干不完的活儿,一个不小心就扣月俸,你刚入宫的时候,她可是什么都舍不得你做的,这不是很奇怪么?”
“那又能怎样?娘娘是主,我们是仆,难不成你还要我去问她原因么?”心念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打了个哈欠,“小雨詹,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好困啊……”
“你这人!”雨詹气地转身跺脚,再不想管她。
打发走雨詹,心念倒在床上,意识到事情很是棘手。
齐凤兰对她急转直下的态度实在用意难辨,其实她并非对此介怀,而是目前的处境,彻底打破了她出逃的计划。
原本,倚仗自己是齐凤兰最宠爱的贴身侍女,她可以制造替主子出宫买办的机会,等真正到了宫外,想法子去乱葬岗找具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尸,换上衣物配饰,三两日后,待尸体腐臭得无法辨认,便让人去报官。等齐凤兰相信宫女心念已死,官府结案,她便可以改个名,换个姓,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虽不是万全之策,至少能让她大大方方地出宫,而不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偷偷溜出去。
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齐凤兰此时冷落了她。
越是事发突然,心念越是不想再等下去,离宫之心就像弦上之箭,已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候。
……
心念躲在暗处,见那宫人喝完茶后慢悠悠地倒了下去,方才蹑手蹑脚地将他拖走藏好,掂了掂手里的腰牌,心思一转,隐入袖中。
月色铺满宫街,目之所及,一路柔和的银光。
前方宫门处,几名侍卫拦下一个正出示腰牌的宫女,似在盘询。
心念走得极慢,隐约听见一问一答:
“宸妃娘娘头痛,为何不宣太医?”
“是顽疾,唯楚大夫的方子见效,缺的一味药太医院里也没有,娘娘吩咐我出宫去府上取药。”
“我若没记错,毓秀宫里的大宫女是罄瑶。”
“罄瑶姐姐在娘娘跟前伺候,所以便让我跑这一趟。”
“劫持兰妃娘娘的歹人至今未抓获,周全起见,上头吩咐,出宫之人除了腰牌,还须出示主子的手谕。”
……
宫中戒卫之森严远超她想象,心念脚下一顿,急急隐入一条小道。
月色霜白,周围不知名的花香丝丝缕缕盈入鼻腔,半黑半明中,心念不辨方向地走着,是否回青蓝殿,已经没有心思去想。
怎么会这么难呢,她摩挲着袖子里的腰牌,满心沮丧。
小路尽头,立着一队手持长枪的侍卫,其中一人跪在地上,向领头的禀告,嘴里似乎说着“迷药……腰牌……藏……”什么的。
一瞬间心念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那队黑影倏地四下散开,其中几人竟向着这个方向行来。
蓦然反应过来,她仓皇转身。
“站住!”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心念深吸一口气,悠悠回过身,向那人行了一礼:“侍卫大哥,唤我何事?”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道:“你是哪个宫里的?为何这个时辰独自一人在此?”
心念垂目看着地面:“我是……”如今宫中戒严皆因齐凤兰一案未了,若此时说自己是青蓝殿的人,必引人猜疑,可若编个其他身份,又拿什么证明呢?她思索未果,一支长枪已落在了脖颈处。
“吞吞吐吐,必有蹊跷,搜!”领头人一发令,心念立即被两名侍卫钳住。
那颗藏于袖下的腰牌摇摇欲坠,心念一慌,情急下厉色道:“住手!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像是以前真的错抓过人,侍卫被她一吼,竟下意识地松了手。
“那就说说你是什么人,看看是你的名气大还是我的力气大!”那领头之人却是丝毫不惧,一把摁住她的脖子,认真警告。
心念暗暗哀叫一声,面上还抵死与他周旋:“我是,我其实是……”
“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几尺外,一人修长身姿,立于月下,月色清凉,他的声音虽沉,却一点也不冷。
脖子上的大手立即松开,几个侍卫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向跪下,齐声行礼:“参见执王爷!”
心念循声望去,瞥见说话之人,呼吸一窒,咚咚心跳下生出隐隐的窃喜,完全忘了上一刻还涉身险境。
月光明亮却偏心,透过清浅的薄雾,将一世光华全部华倾注到他微湿的青衫上,明明灯火那样好看,明明池水也那样好看,却都不及眼前这人好看。
默了好一会,心念才反应过来他方才那句话是替自己解围,于是小心提着步子,急急躲于他身后。
“发生了何事?”苏执低头问一个侍卫。
那人一改方才的疾言厉色,叩首道:“启禀王爷,长宁宫里的路公公被人用药迷晕,腰牌被盗,属下正带人搜寻歹人,见这位姑娘形色匆忙,便例行盘问。属下愚钝,不知是王爷的人,请王爷降罪。”
苏执面容沉静:“是本王府上的丫鬟,随本王进宫办事,走岔了路。”
那人再要请罪,苏执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晚风轻抚,耳边瑟瑟叶声,他沾了露水的袍近在跟前,触手就能碰到,心念收起千奇百怪的心思,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奴婢谢王爷救命之恩!”
苏执转过身,脸上多了丝寒凉:“你既说是救命之恩,便自认是那下迷药,偷腰牌之人了。”
这个……心念嘴角一抽,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
“奴婢,奴婢的意思是……”
“你最好想清楚再说,本王能救你,不代表不会杀你。”男子凝视着地上的人,神情冷然。
为什么?
为什么她明明救了齐凤兰,却被绑架到这深宫大院里来了,为什么她小心再小心,还是会一不留神就脑袋不保,为什么她要给楚游试药,为什么她要忍受齐凤兰的日日刁难,为什么无论她怎么逃,就是逃不出去?
还有眼前这个人!既然不肯放过她,为什么又要救她!
心念抬眸望着那张冷冰冰的脸,突然泪如雨下,汹涌滂沱,这些天的委屈也满腹倒出:“我根本不想做什么一等宫女,也不想要那些赏赐,偏偏让我进宫,偏偏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我只是,只是一心想出宫,我是给人下了迷药,我是盗了那人的腰牌,可……可我绝对不会伤人性命,更没有所谓的歹心……你要,要相信我……”
她忽然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哭得毫无顾忌,伤心处还抹了把鼻涕。
苏执撞上她的眼睛,面上似乎一无所觉,摆在两侧的手却微微僵硬。
“你要相信我……”心念哭了停,停了又哭,到最后反反复复就这一句。
她的无礼和语气中的武逆并没有令他生厌,这种感觉破有些不自在,苏执板着脸孔望向远处。
情绪发泄完毕,心念终于安静下来,拿袖口蹭了一把鼻子,用壮士断腕的语气道:“方才是我放肆了,王爷想如何惩罚我都可以,就算是要了我的脑袋,我也无话可说。”
事已至此,她认命地耷拉着脑袋,想着能死在自己的意中人手里,倒也不亏。
苏执深邃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好一会,才侧过头道:“找个机会将腰牌还回去,看着是个聪明人,用的偏偏是最下乘的手段。”
心念诧异地昂起头,那一声多谢还未出口,就见男子已转过身去,步子又疾又快地消失在了小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