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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艺馆

第2章 艺馆

书名:心如执念作者名:枕水本章字数:3504更新时间:2023-12-27 18:50:44

  同这里的许多个日日夜夜一样,一整日的角逐厮杀终于在嗜血的沉寂中缓缓落幕,当月亮升起时,空旷的山谷中腥风遍布,寒鸦高飞,冷凝的空气飘荡在头顶,天地间一片冰冷。

  长风呼啸而过,像是薄薄的刀子擦过皮肤,带走了漫天呜咽的新魂,而这里,一如永远无法迎来白昼的深渊。

  唯有月色还算宜人。

  李义一动未动地站在树下,眉头紧锁,清寒的月光落在男子宽大的披风上,好似落了一层银雾。虽然这位年轻的管事面上还维持着一贯的冷静,可一双黑漆的眼睛里却闪动着难以敛去的焦灼。

  已经过去数日了,马夫仍是没有回来复命,也没有向他传递任何消息,自从放走心念,他自信已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可现下,就连一个迟到的答复都足以令他坐立不安。

  他有大把的时间去打探那个丫头的消息,可是另一边,着实不能再等下去了。

  将乌木牌小心揣于怀中,迎着夜色,李义果断上马。

  聚风轩临湖而建,是一处池馆水榭,遥遥望去,掩映于大片青葱竹林之中,甚是幽静,李义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湖边时天色刚刚破晓。

  将马拴好,李义行至一处空旷之地,单膝点地,抱拳道:“属下李义,有要事求见主上!”

  “空绝谷的事向来由肖鹰亲自禀报,你只是区区掌事,没有资格拜见主上。”一道冷然的声音自林中传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属下自知逾越,只是盟主有要务在身,特许属下拿了令牌前来请示主上,还望大人通禀!”话毕,他亮出了怀中的乌木令牌。

  突然,一阵疾风拂面,那林中之人移形换影般闪至他身前,李义稍抬起头,只见此人一袭黑衣,眉目凛然,深寒的脸上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戒备。

  “暗盟出事了?”黑衣人的目光聚焦在他掌心,双眉蹙起。

  “死了一个人。”

  黑衣人面色一滞,知此绝非小事,转身就向里行去,不出片刻,便有一名侍女引着李义入了聚风轩。

  在暗盟谋事十五载,李义深知这位幕后之主为人高深莫测,处事阴辣狠厉,而整个暗盟之中,也唯有盟主肖鹰见过他的真容。

  李义知道,想要在这种人眼皮底下做出点动静,显然有些不自量力,不过既然能瞒得过肖鹰,事情或许还没有那么糟糕。

  聚风轩内与李义想象中的雕梁画栋大相近庭,主人大约是偏爱竹,陈设之处无一不用竹饰,靠近水岸的一处风口悬了暗色粗布素帘,看起来风雅之极,整间水榭清爽大气,无半分俗缀。

  侍女将李义引入主间,向着一个挺拔的背影微微欠身:“主子,人已带到。”

  那人点点头,并不作声。

  侍女退下后,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冷,李义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墨色素袍的男子背向他,端坐于矮榻之上,从背影看,是个年岁最多不过二十余五的年轻男子,此时单手执笔,手臂微微挥动,姿势苍劲,看动作似乎是在习字。

  显然没有料到暗盟的主人竟如此年轻,李义微愣了一瞬,这才有些迟缓地跪下来行礼,“属下李义,拜见主上!”

  “死人了?”男子没有回头,继续习字,神情十分专注。

  “禀主上,杀手‘青鸟’前夜暴毙,属下不敢耽搁,特来告知主上。”李义恭敬垂首,眼睛沉沉地盯着地面,脆声禀道。

  “暴毙,”男子手中的笔顿了一下,“葬了么?”

  “还未下葬。暗盟规矩,非死不得离,死者当验之,盟主此次委派属下前来,就是恳请主上派人回去验尸。”

  “肖鹰倒是会躲清闲,”语气中似有一丝不悦,男子提笔蘸饱墨,声音冷了些,“死因呢?”

  “据属下所知,青鸟早已生了叛心,自知逃不出去,服毒自行了断了。”李义面色沉静,声线尚稳。

  “在暗盟谋事十五载,让精心培育了十年的人暴毙,李义,你还是头一个。”

  听出他言语间的怒意,李义面色一白,额头重重地扣在地板上:“属下失职,请主上责罚!”

  “牧尘。”男子沉声唤过近侍,依旧没有停笔。

  李义还未抬头,就嗅到了凌然的杀气,一道他自知躲不过去的杀气。

  极快的掌风朝着他的胸口迅猛袭来,根本来不及防御,或许也根本用不着防御,鲜血从年轻管事的嘴里喷涌而出,泼洒在沉木铺就的地板上,李义只觉得喉咙一阵腥甜,然后整个人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目光定格在宽大的屋梁上,那里好似有一张顽劣的笑脸。

  犹记当日。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他接了个烫手山芋。

  十年已逝,以命相搏,只为护她周全脱身。

  “主上,气息弱了。”食指探了下那人的鼻尖,牧尘转身禀道。

  “葬了便是。”一句轻描淡写后,似乎是习完了字,男子轻轻将宣纸捻起,透着晨光,力透纸背的四个大字赫然在目:忠肝义胆。

  ……

  凡一国京师重地,独不缺热闹,国力一直居于魏、齐二国之上的北疆业国,其国都封城,更是以繁盛闻名于世矣久。

  即使记忆的碎片已拼凑不全,心念仍无数次想象过封城的样子,可当她真的摘下面纱回归故土,还是被它全新的面貌所震慑,站在精巧别致的拱桥上极目远眺,层楼叠榭、碧瓦朱甍,她像是一只刚破壳的雏鸟,完全沉浸在一种初入世间的兴奋中。

  眼花缭乱地溜达了几日后,找份正经差事糊口终于被心念提上日程。城郊阿婆施的几个铜板最多能让她撑到晌午买个包子,而长时间睡城墙根也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正寻摸着要讨个什么生计,就不觉地走到了一处岔口。

  心念霎时就被那间不大的铺子吸引住了,确切地说,是被摆在铺子中央的那架古琴惹得移不开眼了。进屋细看,只见那琴通体棕黑,造型优美,琴弦以上等金蚕丝线制成,是一把品相皆优的伏羲式古琴。

  正欲伸手碰弦,却被身后一个粗犷的音声吓了一跳,“此琴已被贵客重金定下,姑娘勿碰!”

  伸出去的手霎时收了回来,心念回头望去,只见一张长满了络腮胡子的大脸对着自己抱歉一笑,正是方才说话之人。

  “抱歉,我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琴,就忍不住凑近……观赏一下。”心念捏着衣角,讪讪而笑。

  “你这姑娘倒是识货得很吶,这把琴可是小店里的宝贝!”大胡子笑呵呵地接过话,“不过前些日子,这宝贝我已经出手了,就等着人来提货呢,姑娘若想买琴,还是看看其他的吧。”

  心念点点头,这才细细打量起这间铺子来。

  几乎没有半点华丽的装饰,账台上仅放着一只算盘,连半支笔都找不到,两排架子上的乐器倒是摆得整整齐齐,却也不乏一些不入眼的残货次品,若非说有什么东西足够吸引人,当数那把已经被人定下的古琴了。

  业国人向来喜好音律,一般这样出售乐器的铺子都被称作艺馆,这类艺馆在封城开了不少,规模大的除了兜售乐器外,还会请名艺人进馆奏乐表演,加上馆内还提供酒水茶饮,毫无意外就成了上层权贵们作乐的新场所。

  另一些便是这种只出售乐器的小馆,零星地散落在封城的大街小巷中,看似风雅,实则只为谋生。

  心念装模作样地扫视完一圈,眼睛又回到了那把古琴上,默看了会儿,突道:“老板,你这馆里的琴怕是没有好好擦拭过吧,瞧这一层灰!这样下去会伤着弦呢。”说完,一口气对着琴弦吹去,迎着光,果真一层重重的浮灰。

  大胡子着眼瞧去:“哟!还真是,这些日子尽忙着对付其它了,也没个懂行的帮忙料理,倒是亏待了这件宝贝了!”

  “这琴面与琴弦要分别以煮好晾晒至半干的青桑叶和白桑叶擦拭最为稳妥,被客人试过的琴,弦上易留有汗渍和指痕,最好在半个时辰内擦拭完毕挂起。若是平放在桌子上的琴,底部最好放一层细细的沙袋用来防滑。还有,你这铺子不沿街口,入了夏,难免会有湿气,挂着的乐器不易久放,要定期调整位置才好。”

  话毕,心念望着有些瞠目的大胡子,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道:“我为我家小姐侍琴多年,这些都是每天必做的事,可惜我那主子病逝得早,我不得已才回封城谋生。罢了,这琴我也没富裕的银子买,我这就走,叨扰老板了。”

  步子还未跨出门槛,身后果然一声大喝,“姑娘且留步!”

  嘴角微微一提,心念转过身,状似不解地道:“不知老板还有何事?”

  大胡子阔步上前,顿了一顿,粗犷的声音柔和不少:“没料到姑娘对古琴竟有如此高深的研究,既然是行家,何不就留在小店帮衬着料理这些宝贝,如今姑娘家的出来讨生活,也很难不是?”

  “这……”心念抿起唇角,面露犹疑。

  “哎呀!姑娘你留下我绝不亏待,管吃管住,你只需每日帮我擦拭下这些宝贝,有客人进来帮忙招呼着就成!”大胡子想了一下,斩钉截铁地道,“实不相瞒,这铺子我刚盘下不久,七八天了就卖出去过三把琴。姑娘若愿意留下,除了每月的工钱,但凡卖出去的琴,我每把分你三成利如何?”

  本就有心要留,见大胡子又是个实在人,心念爽快地道:“包吃包住就成!”

  其实以她的机灵,若想讨个更体面的差事并不困难,奈何就是这家小馆里的这把伏羲琴让她一眼相中,鬼使神差地决定要留在这家艺馆。

  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定下了这把琴,是风雅名士还是官宦小姐?说不定就是个对音律一窍不通的呆子,真若那样,那这把好琴最终花落谁家可就说不准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心念巧舌如簧、连蒙带骗地帮着大胡子卖掉了十七把古琴,二十六根箫和九只葫芦丝,赚的盆满钵满的大胡子索性将艺馆全权交给了心念打理,自己做起了逍遥快活的甩手掌柜。

  然而,心念等了三个月,依旧没有等来伏羲琴的主人。

  隔后两日,一条传闻便像炸了锅一般传遍了封城的街头巷尾:齐国第一美人凤兰公主要来业国和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