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间颜色皆尘土
书名:大宋生存手册作者名:树荫微凉本章字数:5032更新时间:2023-12-27 18:50:37
时间已进入七月,这夏日深山之中,夜晚还算得凉爽。
太阳落山之后,九儿将院子里泼上几大盆溪水降温。然后大家搬出凳子坐在院子里纳凉,聊天。
近来偶尔聊起吴凡的游历经历,两位年轻女子很是爱听,尤其小橘每日里一开口就要吴凡讲讲那些奇闻景观。其实林同也爱听,毕竟这年代无论男女都绝少有机会去游历四方,要不是逃难,他们也不会从汴京到这深山里来。加之,大宋本是中国历史疆域面积最小的朝代之一,尤其那西北区域时人绝无可能到达。
吴凡给他们讲东北雪原,讲极光是多么神奇的景象,讲冬天有多冷,讲湖里的冰有多厚,讲如何凿冰捕鱼,如何下网,如何一网捕起几万斤鱼。还讲那西北大漠,讲大漠有多大,讲沙漠里有一口永不干涸的月牙泉,讲那大漠里的海市蜃楼。还讲那吐蕃高原,讲那吐蕃人的信仰,讲那雪山巍峨,讲那世上最高的山……
吴凡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难免有时添油加醋夸夸其谈。听得众人皆惊叹不已,九儿不禁道:“以往在汴京,那瓦子里说书的都是些见多识广之人,但也不曾如官人这般博识广闻。”她小时在汴京是经常跟着大人去瓦子里游玩的,经常去听书、看戏、看相扑,尤其爱听书,爱听那些奇谈怪论。
不知不觉,就讲得星星出来了,月亮也出来了,这深山里的夜风也起了。
这时林同就站起身来,道:“起风了,更深露重,都回去歇息吧。”
两位女子都有点意犹未尽,但也只能微微一福,讪讪然回房去了。
吴凡与林同道声安也回屋了。他推开窗户,让竹林里的风吹进来。他没有点蜡,因为书早就看完了,有些还看了好几遍。近来有些无聊,书也看完了,字大多会写了,话也说得很不错,连林同都忍不住连连夸赞。以往工作忙,一旦得闲就想躺着不动。现在真让他闲着,却十分难受,所以总想着找些事情来做。
要是有颜料和笔就好了,他想把这看见的东西都画下来。他是做广告创意的,绘画是基本功,高中学了三年素描,大学虽不是学艺术,但绘画也未丢下,经常画海报。他的画,说实话谈不上艺术,也就是油画村里学徒的级别,不过在广告公司也够混了。
现在只有毛笔,但国画他还真不会,只会素描、油画。他在想炭笔是怎么做的,以前上素描课,一开始老师都是讲基本功的,关于绘画工具都是有讲的。那炭笔好像是用柳枝烧成的炭,他想这下面的小溪边好像有柳树,过几天方便了要下去折些柳枝来烧烧看。
以前古时没有电,人们夏日解暑都是到户外纳凉,等起风。有时一路天亮都枝丫未动,但夜里多半是会起风的。起风了也就凉快些了,大家也就搬着凳子、竹踏什么的回家去了。回家一般都不亮灯,怕有蚊子,也就抹黑上床睡了。
这深山里的高处,还好没有蚊子。九儿和小橘也没点灯,她们躺在床上,但一时半会睡不着,还想着吴凡说的那些奇闻景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姐姐,那官人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
“他怎么去过那么多地方?”
“……”
“要是我能去看看那些地方就好了,姐姐想去么?”
“想。”
……
夜晚的风吹得竹林嗦嗦作响,气温慢慢降了下来,这竹院里的人各自想着属于自己的心事,也都慢慢进入了梦乡。
吴凡的腿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能正常走路了,但他还不敢特别使力。但胳膊还吊着,虽然夹板早拆了。
这一日早起,他想趁着太阳还未高挂去下面折些柳枝。他顺着石阶往下去,但这石阶很陡,需要双手伏地爬上爬下。他刚背着身一只手伏着地往下爬,就被小橘喝住了。
小橘急道:“官人这是作甚?”
吴凡忙抬起头,道:“我想下去溪边折些柳枝来。”
小橘道:“这石阶陡峭,官人一只手怎可下得去。速速上来。”说着她赶忙去拉吴凡的胳膊。
吴凡也只好被她拉了上来。
小橘又道:“官人要那柳枝,妾身帮官人去折便是了。”说完,她便麻溜地往山下爬去。
吴凡道:“小娘子小心啊。”
只见那小丫头不一会儿就折了七八只长柳枝回来,但那石阶离地十多丈高,下去相对较快,爬上来可不容易。等到她爬上来,已是满头大汗。
小橘把柳枝递给吴凡,道:“官人要这柳枝作甚?”
吴凡道:“我用它来做炭笔。”
小橘道:“炭笔为何物?”
吴凡道:“是画画用的。小娘子快去洗洗。”
小橘微微一福,便回去洗脸去了。
吴凡回到房里,从背包里拿出军刀来。他把柳枝的皮扒掉,再切成一节一节的,大约手指那么长。然后把柳枝晾在没有太阳直射的地方。
这夏季炎热,待到差不多中午时分,他晾着的柳枝差不多快干了。他拿出背包里的锅,然后从院子后面的菜地里拿了些细土铺在锅里,把柳枝放在锅里,然后点上火烧。
他第一次做没经验,一开始他不知道控制火候,等火烧完,柳枝也烧没了。
第二次就学乖了,用小火慢慢烧,等火大了,他用盖子把锅盖起来仅留一条缝,让柳枝在锅里闷烧。就这样,虽然不很完美,有些柳枝没烧透,有些烧的不均匀,但多少这一锅也得了两三只可以用的。后面又烧了两锅,总共得了十二根炭笔。
待中午时分大家都去午休了,他坐在桌子前,铺开纸开始用炭笔素描。他开始不是很习惯趴在桌子上画,他想以后有机会得自己做个画架。
要画什么?他没有犹豫,因为在他脑海里有一个画面始终挥之不去。
那个盛夏时节的早晨,那位袅袅婷婷走来的女子,眉目间含着些许淡淡如烟霞般的哀婉。那黑色的同心髻,青色的同心结,那淡褐色薄纱褙子。还有那句“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炭笔在纸上摩挲着,软软的挺适合这软软的纸。他画得虽慢,但却不曾修改。他把刻在头脑里的画面用炭笔一笔一笔勾勒了出来,再慢慢地描绘。
他画完了,看着纸上那身段修长的女子,却没有画眼睛。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画那眉目间的哀婉,他怕画多了就成了悲伤,画少了就没了。就是那一点点方恰到好处,让人见了不禁心疼。
他看着那纸上的女子,想着那眉目间如烟霞般的哀婉。他想起了两句诗词,但记不起是谁写的了。便写在了纸上: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皆尘土。一树亭亭花乍吐,除却天然,欲赠浑无语。
他用炭笔写的字可比毛笔写的好看多了。
这盛夏时节的午后吴凡看着那纸上的女子,想着如何完成那最后的点睛之笔。但刚刚精力过于集中不觉间便倦意袭来,不禁趴在桌上睡着了。
吴凡画了一中午画,他在桌子上刚趴下不久,小橘她们便醒了。
小橘拉着九儿过来找他,想看看他上午捣鼓的那些柳枝最后成什么样了。见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便欲离去,却见桌上有张画,她想起早上吴凡说柳枝是用来画画的,便走过去拿起那画来看。
她以前自然是见过些画的,无论是名家的山水人物,还是那街上卖的年画,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画得真像,竟和真的一样。可这画上的女子为何没有眼睛?
她轻轻地招呼九儿过来,把画拿给她看,轻轻道:“这是官人早上用我折的柳枝做的画笔画的。”
九儿看着那画中的女子,脸不禁微微红了,她知道那画中的女子是谁。
小橘道:“姐姐,这画画得真像,如同真人一般,可为何不画眼睛?”
九儿没有说话,她默默地看着那画,轻轻念着那两句诗: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皆尘土。一树亭亭花乍吐,除却天然,欲赠浑无语。
念了一遍又念一遍,那微红的脸上,显出些不经意的笑容。
小橘道:“这诗词是官人作的?”
九儿道:“许是吧。”
九儿把画递给了小橘,转身从榻上拿了件衣服过来披在了吴凡身上。吴凡睡觉一向精明,衣服轻轻一碰他便醒了。
吴凡忙站了起来,道:“怎么就睡着了。”他看着小橘手上的画,道:“还没有画完呢。”
小橘道:“官人可否将这画赠与妾身。”
吴凡不太愿意,一是还没画完,二是这画里不是小橘。他忙道:“还没画完,我再另画一张给你。”
小橘道:“不用画了,我就要这张。”她忙把画拿了一溜烟走了。
留下吴凡在那儿不知所措。
九儿有点尴尬,道:“橘儿年少顽皮,官人莫怪。”
吴凡笑道:“不妨事,本身也想着画些画来送你们的。”
九儿微微一福,转身回房去了,她想让小橘把画还给吴凡。
小橘把画递给九儿,笑着道:“姐姐,这画可是为你要的,我知道姐姐定是不好意思要的。”
九儿一下脸就红了。小橘又道:“官人这画画得和真的一样,我怎么看不出来这画的是谁?姐姐不想要这画?”
九儿的脸就更红了,连脖子都红了。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小橘羞涩地笑了。
小橘道:“姐姐,这诗词写的是你吧?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皆尘土。我自然也是那尘土了。”
九儿道:“那画连眼睛都没画,怎知是谁?许是世上其他女子。”
小橘道:“是是是,许是世上其他女子。你当真不要,我便还予官人去了?”她说着就要走。
九儿抢拿过那画,轻轻折了放在床头枕头下面。
小橘跟在九儿身后,嘻嘻念道:“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皆尘土,皆尘土”
宋绍兴四年八月,雁荡山深处。
不觉间已三月多时间,吴凡身上的伤也算是基本都好了。他现在每日早起都进行积极锻炼。先活动完身体,接着爬石阶。那石阶十丈多高,甚是陡峭,爬上爬下也是十分耗体力,他每早都要爬足六个来回。然后练力量,但这里没有锻炼的器械,他就用院子里的石墩练力量。那石墩本身没有把手或耳朵什么的,无法借力抓举,他只能抱在怀里绕着院子小跑或者深蹲。
他练得一身大汗,索性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继续移动脚步,左右出拳练习搏击。
他每日这样练习,两位女子开始倒觉得挺好玩的,但他练得兴起便光了膀子,搞得两位女子只好躲在房里不好意思出来了。
林同倒没说什么,他看着吴凡在那儿十分灵活地移动着脚步,那出拳的样子实在没见过。他觉得挺有意思,有时也忍不住过来和他切磋一番。
吴凡以前练搏击大多都是对着器具练习,偶尔也会上场和别人对练,但那只是戴着护具点到为止,他根本没有实战经验。一开始,他和林同对打几乎都没讨到过便宜。一是林同往那一站跟堵墙似的,体形上他就吃了大亏。其二,他想不到那林同比他还要灵巧快速。还有,他发现林同一个特点,林同比他省力。每次动手,林同都很专注地盯着他的手脚,他刚一动,林同就立即往反方向去躲避,同时他的手脚击打而出。而且,林同每次击打都是眼睛、后脑勺、心脏、裆部等阴损致命部位。当然,不会真的用力打下去。
吴凡本对这中国土特产功夫失去了兴趣,尤其是上次和林同聊完就更是失落。但这几下切磋就让他吃惊不已,林同这身手要是去和那些搏击的对打,绝对不输啊。
看着吴凡那吃惊又不甘的样子,林同微笑着道:“真正的强人,不是靠蛮力,而是靠智力。再强之人总有力竭之时,斗得过三五人,总斗不过十人、二十人。武艺乃杀人技,讲求省力、迅捷、一击必杀。”他边说边一拳打向了吴凡的后脑勺。
拳头只是轻轻碰了下吴凡,林同又道:“非凡有力量,身形亦十分迅捷,但不够狠辣。若能一拳致命,就不该两拳。非凡每出拳必击我面门,每出脚必击我小腿,如此击杀一人,自己且不也累死。人之头骨十分坚硬,后脑之下乃致命处,若无法击打后脑则击打双眼。还有,猛击心房,亦致命。”他边说边比划着,“人之裆部虽不致命,但击之剧痛难忍。”
吴凡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道:“不是,这些部位是否太过阴损,没有道义?”他的确有点疑惑,在他的印象中,古人都是讲求这些什么道义之类的,怎可使用这些阴损招数。
林同正色道:“道义?军人出征提人头计军功,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何谈道义?”
吴凡道:“那些江湖人士不是很讲道义?”其实他关注的是江湖人士,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小说什么的讲的都是江湖儿女。
林同道:“民间偶有聚众斗殴,不值一提。倒是那些绿林草寇,诸如方腊、宋江等人倒是出过些本领高强之人,虽号称替天行道,但大多是些人面兽心之辈,烧人房宅,毁人良田,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何来道义。”
林同这番话倒是极大震撼了吴凡,在他心中那些绿林好汉不都是些除暴安良的人么?难道现实中都是些无恶不作之辈?
林同又道:“这些个绿林草莽多是些不被朝廷所用又走投无路之人,他们既不耕作,也不经商,不打家劫舍如何生活?”
吴凡心想,这说的是啊,那些小说之中好汉从来都不缺吃穿的,也没见经商做买卖的,哪来的钱?
吴凡对林同这身手算什么级别很是感兴趣,忙问道:“林丈亦算武艺高强之人,不知以一当几?”
林同笑道:“如今老矣!年少时,平常五六人亦近不得我身。”说着脸上现出些许豪情。“我看非凡练习的身法甚为特别,力量、速度均好,但出手尚不够致命果敢,另外,要懂得惜力。若非凡有兴趣,我每日教你如何?”
吴凡大喜啊,忙道:“是否要拜师?”
林同道:“非凡予我有救命之恩,这等小事何必多礼。”
后来,每日里吴凡早起锻炼之后,林同就会教他些搏杀的技巧。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高深的地方,都是些经验之谈。但对于吴凡来说却是十分收益,那都是相互搏斗甚至杀人杀出来的。
用林同的击杀经验去改造吴凡以前学过的搏击方法,混合着拳击的移动身形,以及肘、膝的运用,逐渐和林同对打时,吴凡慢慢也讨得些便宜。尤其肘、膝的运用,使得击打手法更为丰富,让林同大为赞赏。
这样,吴凡的身手进步极快,而且每天有事做也就不觉得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