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另一个他

　　翟元惊觉：竟已是日暮时分了。等他回过神，皇上早已端坐在最高位置的龙椅上向下俯视着他，那目光就如同俯视着一只渺小的蚂蚁。其实拿蝼蚁来形容他则更是贴切，旁的眼只能看见他表面上威风凛凛，就是面见皇上也要皇上让三分薄面。

　　可谁的眼能看见，他替皇上做下的这些血腥肮脏的事？谁又知道，他也曾噩梦缠身而终日不得安眠，他也曾因手染鲜血而心有惶恐不安，他也曾有过迷茫彷徨的时候。可他不能停止挥舞手上的刀，一旦停止了挥舞，那么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活尚且是那么艰难而困苦的一件事，他便想要对得起自己。

　　不多时，空旷的殿上忽然涌上来数十名身着死囚服的囚犯，个个披头散发的很是可怖，身上满是血污，手上与脚上都要镣铐。

　　每走一步，拖在地上的锁链就发出沉闷的声响。翟元一一扫过这些囚犯们的脸，多半分辨不出样貌，只一两个尚能分辨出一些。他们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似恐惧似渴望，恐惧的是死，渴望的是活，谁也不希望死，谁也希望活。

　　“皇上，杂家看您今日的兴致颇高。”翟元一边留意每一个囚犯的动作，一边分神出来与身居高位的皇上说话。虽然是一心二用，但是用多了也能变得易如反掌。

　　再者皇上对此早已习惯：“朕鲜少亲眼见证你大开杀戒的一面，今日有幸一见自是兴致颇高。”翟元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也不知笑的是自己还是皇上。

　　只见他慢慢沉下脸，眼眸却似黑曜石一般闪亮。

　　然后，一名等不下去的囚犯先冲上来，翟元直接正面迎上他，而后飞起凌厉的一脚直接踢在那囚犯的肚子上，那囚犯的身子单薄且伤痕累累的，翟元的这一脚没有运气用功，只是单纯的踢上去而已。

　　即便如此也还是对那囚犯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单看他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吐血就能知道了。

　　这一脚无异于敲响一声警钟，余下的囚犯们一个个也都认真了起来。只是他们再怎么认真也都不可能是翟元的对手。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数十名囚犯死的死，伤的伤，废的废，找遍了也找不出一个身体还是完整的，伤势最轻的当属是第一个冲上来的囚犯，只是胃痉挛与胃出血，其他的地方一切完好。

　　不说囚犯了，就说翟元其实也不比他们好多少。虽然他并未受伤，但是身上处处都是粘腻的血污，就连脸上也都沾上了些许，只是他未曾有意识而已，适才一心沉溺其中，哪还能顾得上其他？

　　这时候皇上的掌声响起，一下一下强劲而有力，一声一声回荡于金銮殿之上。

　　翟元面无表情地跪下来，脸上沾的血衬得他的肤质更加白皙，由此透出一股名为妖冶的美。

　　这是翟元独有的美，皇上看了也要觉得赏心悦目的。

　　“辛苦你了。”

　　“杂家告退。”

　　“去吧，你家夫人该是等你许久了。”

　　“……”翟元沉默地迅速退出金銮殿。出去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水清洗身上的血污，最好把身上的血腥味都洗去了。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着急忙慌的，这事不是头一回，他也早习惯了。可是一看见身上沾满的血污，他就要忍不住厌恶起来；一闻见身上的血腥味，他就要忍不住烦躁起来。

　　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这感觉不能再糟了。

　　然老天最爱的就是开玩笑。

　　原本在这节骨眼上最不该遇见的就是秦裴然，偏是老天作祟，翟元偶一抬头便看见她就站在离自己不过四五步远的地方。那一瞬，有什么席卷并吞噬了翟元。

　　仿佛是潜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本该被遗忘的恐惧一下被揭开来……

　　翟元的眼睛开始泛红，他试图抑制什么，故此向秦裴然低吼道：“滚！”

　　秦裴然一动也不动，倒是她身边的墨玄似有将她拉走的意思，秦裴然竟劝他赶紧离开：“你赶紧离开这，他现在正处于崩溃的边缘，随时都可能有事发生。”

　　墨玄不肯走。

　　秦裴然只得默念系统来帮忙，系统启动空间跳跃模式将墨玄传送离开。

　　【是否需要帮助？】

　　“没你的事了，滚吧。”

　　【数据显示翟元的情绪波动十分不稳定……】

　　“这还用得着你的数据来显示吗？”

　　与这系统越是在一起相处，秦裴然只觉得当初选择与它绑定是自己犯下的最严重错误。

　　谱儿是个好东西，麻烦你先靠一下。

　　“不要靠近我！”此刻的翟元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对谁都只能低吼且保持高强度的警惕。对此，秦裴然表示自己十分理解。

　　谁还没有个……狼狈的时候呢？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听上去是不是觉得有点怪怪的？没错，这句话是盗用的翟元生母的原话。先前也盗用过，不过没遭报应，想来再盗也没什么问题。

　　总之都是系统给出的资料，万一有什么地方出错了导致她的死亡，那么与她绑定在一起的系统将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你……母亲……不要过来……我好脏……我……”听到曾经熟悉的话语，翟元终是有了些理智，他知道对面站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自己的夫人，可是自己的夫人为何能说出与自己母亲一模一样的话？先前盛汤给他喝的时候也是。

　　她也说了。

　　一回是巧合，两回是巧合……

　　不！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可是……

　　“我帮你弄干净了就不脏了。”对于翟元说的脏，秦裴然只觉得脏了弄干净就行，她没想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多。

　　“弄干净？”翟元低声地询问秦裴然，好似把她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能帮我弄干净吗？”秦裴然绽出笑颜，伸出葱玉一般白嫩的手捧住翟元有些冰凉的脸，而后用指腹一点一点地擦掉他脸上的血污。

　　而后满意地说一声：“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