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遇【第二部分】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任由她牵着我的手，将我领到了总督府二层的医务室——准确的说，是她的房间。

　　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没受伤的那只手遮着眼睛，试图逃避和她的眼神对视。我最后一次见到那种眼神，是在空袭中化作废墟的前海市，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原本活泼可爱的小雅，就在我的注视之下停止了呼吸。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万能的上帝啊！够了！我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你忍一下哦，会有点疼……”又是那个柔弱的声音，我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不用理会我的痛苦。她用棉签从一个瓶子里蘸起酒精，轻轻地按在我的伤口上。

　　我没有动，任由她将白色的绷带缠上我的手。我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也许对于已死之人来说，能够感受到痛苦反而是一种幸福的象征呢……

　　“诶？你没事吧？我看你一直低着头，是不舒服吗？”

　　“没有，请不要理会我……”

　　“好了，可以了”她站起身来，用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亚利桑那，之前是在总督府待命的舰娘，现在是兼职医生。你呢？”

　　“吕天择，这是我父亲为我起的名字，我是振洋海军学校第三期的毕业生。虽然之前我一直能在学校拔得头筹，但是现在我发现，作为指挥官，我根本就不够格……”

　　“诶……你就是……总督说的那个吕天择？”

　　“你知道我的事情吗？”

　　“不，只是听总督经常提起过你，他对你的评价很高呢……”

　　“不，总督看错我了，或者说我让他失望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想再亲临战场指挥战斗了。”

　　“为什么呢？你看起来不像一个软弱无能的人啊？”她感到很奇怪。

　　“之前的我是个好战分子，认为一切争端都可以用战争解决。但是当战争夺走了我最爱的人之后，我后悔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把她当外人了，而她也很领情，静静地坐着，听我大吐苦水“本来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天，我们正在散步，突然战争就开始了……之后……我只能记得我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目送着她离开这个世界。”

　　我清了清嗓子，顺便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

　　“在那之后，我憎恨战争，憎恨杀戮和死亡，进而选择了逃避……现在，要我再一次去面对那种生离死别，我做不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回想起那些令你伤心的事情的……”她显得很自责“之前听总督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一个好孩子，勇敢，沉着冷静，临危不惧……刚刚听到你的同学们议论你，我一度认为你其实是一个懦夫，现在我明白了，总督说的没错，你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你经历了这种事还能走到现在这种地步，我真为你骄傲……”

　　“谢谢你。”听了她的话，我恢复了一些精神“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们舰娘，至少你们能在一线作战杀敌。在塞壬带走她之后，我一度向总督请愿，让我和一线部队一起战斗，为她报仇。但是总督让我和其他提督一样，坐在远离战场的后方指点江山，而我所做的每一个决断，都将关乎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提督……我能叫你提督吗？作为舰娘，其实我从来没上过战场……甚至没有机会在大海上航行……”说道这里，她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忧伤。她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不想让我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呢？你不是舰娘吗？”我很不解。

　　“我们总督府的待命舰娘，都是待机状态等待分配的，可是就任的提督，往往会选择能力较强的舰娘，而我……”说着说着，她默默地。

　　“所以你就一直待在这里，等待着分配吗？”

　　“是的，前两期毕业生——你的学长们已经全部都就任提督了，当初和我一起的舰娘们差不多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指挥官，只有我……因为资源限制，我甚至连出海训练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想不想……”我故意做出一个神秘的表情“那你想不想去看看大海呢？”

　　“我当然想啦！可是……”

　　“我可以帮你哦，待会坐我的船去海上转一圈吧，好吗？”

　　“哎？真的？我……我可以吗？”

　　“可以哦，总督那边由我来交涉。”

　　一个小时后，港口。我正忙着将一艘小艇拖到码头系牢。

　　“提督……这就是……大海吗？”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她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大海是美丽的，同时也是可怕的。就如同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稍不留神就会被它掀翻在地”我自顾自地回答着，不得不说我一向很善于破坏气氛。

　　“嗯……”她将双手交叠在胸前。

　　“上来吧，亚利桑那”我已经跳到了船上“总督只给了我们两个小时，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

　　“好的……”她轻手轻脚地踏上了小艇，却还是站立不稳闪了一个趔趄，我眼疾手快立刻拉住了她，这才没让她落进水里。

　　“你要小心一点啊”我微笑着说道“你怎么和她一样冒冒失失的啊……”

　　“对不起……我……”

　　“抓紧了啊，我们要出发了！”我解开了系着小艇的缆绳，右手紧握着方向舵，左手用力一拉启动绳。伴随着一阵突突突的马达声，小艇离开了码头，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朝着着那道海天相接的弧线驶去。

　　开阔海域的海风非常大，加之小艇正在迎风航行，我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吃力，仿佛身体正在被一堵无形的墙压迫着。

　　唉，如果害怕风暴，那就不要出海啊。我想到了这样一句老话。抬头一看，亚利桑那正坐在船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紧紧抓住船舷，给我的感觉是似乎她一松手就会被海风刮倒。她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任由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是的，她真的很美。能看到这副光景，我觉得我这一天绝对值了。

　　“提督……我们这是要去那里啊？”看着四周的汪洋，她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随便吧，我一直不喜欢循规蹈序。哎，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大海吗？看吧！”正在船尾掌舵的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不一会儿小艇就远离了海岸线。

　　“啊……这就是大海吗？大的有些吓人呢……”

　　“但是很美丽，对吧？”我关闭了引擎，任由小艇在波浪的推动之下飘荡。“如果抛开那些恐怖的印象，深蓝色的大海何尝不是人们向往的地方呢？”

　　“当海风吹过，你已经走远，记忆里，那是一个秋天……”为了缓解一下她的紧张心情，我开始用我那略带地方口音的声调唱起了一首古老的歌。

　　“当明月升起，你已经走远，银光里，留下一片深蓝……”

　　“泪水从每一张脸上散落……心里的痛，要一百年……”受我的带动，她也开始轻声地唱了起来。她的歌声相较于我要拘谨得多，细微柔和的低吟时断时续。和她的外表一样，给我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我清了清嗓子，用洪亮的高音接了下去。

　　“任长发飞扬，滚滚烽烟，追寻你，我要扬起风帆……随浪花飘去，波涛万里，难忘的，还是那片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