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悲伤往事

　　狄烈回头，快速地离开了茶馆。

　　身后的喽啰们赶紧上前，都在担忧那雇主的安危，问长问短。雇主仅是心平气和地抿了一口铁观音。

　　狄烈做一个我行我素的杀手是有原因的。

　　几年前，那个不堪回首的黄昏：

　　那时是另一个城市的租房里，他居住的地方依旧有些偏僻，而且交通不好，环境也不好。

　　半路下了车，狄烈踉跄在泥淖路途上。

　　地上污水和沆瀣邋遢不堪，不过他心里很慰藉，他又成功做了一笔生意。

　　杀手不应该有爱的，但是前方的一所平房里弥漫着温馨的气息。这是他每打出一发死神的子弹后要祈祷的一丝忏悔。

　　犹在漫长的一段路程，他已经亟不可待，轮廓深邃而明朗的脸庞，眸光闪烁，内心满是欢喜：蕊，我安全回来了。

　　女人在屋里熬好了他素日最喜欢喝的咖啡，浓郁而香美。

　　夜幕降临，下起了蒙蒙细雨。

　　一条大街上却有人横尸街头，不断地有人围观，议论纷纷，他健实的身影在人群里站了一会儿，嘴边微笑着露出一条弧度。

　　他刚杀了一个人。

　　手法完美无缺，没有遗留任何线索，没有目击者。

　　他坐车往自己的租屋赶，下了车，雨中如婆娑的耄耋老人，泥淖一路上，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踽踽孑然。

　　前方那间爱的囹圄，是他所有精神支撑的信念，他很爱她。蕊，也唯一深爱着这个男人。彼此期盼殷切的心，已经近在咫尺。

　　蕊将熬好的上乘咖啡倒到一个洁白的瓷杯上，香浓四溢。

　　蕊甚至不知道狄烈的职业杀手的身份，狄烈告诉她，自己是跟车员，出门路途大多都很遥远，有时候会有好些天不能回来。

　　暗光下，这个纤弱的身影显得如此妩媚与娇柔。

　　“吱——”门开了，一缕幽暗的灯光从屋里不安分地射到外面漆黑的夜中。

　　“啊，狄烈，你回来了吗？”

　　蕊停下倒咖啡的动作，惊喜地回头。

　　“是我。”男人的沉闷的声音。

　　细雨接踵地从夜空的襁褓投到大地，有些微微拂动的风，树叶摇曳。

　　潮湿的夜空早已被雷电劈得残破，一道又一道，满是伤痕。

　　夜空哭丧，雨丝如泪。

　　狄烈回来时路过一准备打烊的店铺，里面一格嵌着一条晶莹剔透的手镯。

　　他想起了她纤细白皙的那双手，她一定也很喜欢这条手镯。他已经很久不送她礼物了，这让他心里很愧疚。

　　那间小屋里灯光已被黑夜湮灭，蜷缩在雨夜中，如被诅咒的灵屋。

　　远方泥淖里留下的脚印逐渐被细蒙的雨雾瓦解，慢慢变得浅平，最后痊愈如初。

　　他揣着买来的那枚精致的玉镯，心中漾起无尽的甜蜜。

　　夜，更浓，雨，愈急。

　　前方的那间再熟悉不过的小屋已经印在他如鹰般的视线中。

　　脚步急促，狄烈充满了激情，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抓紧了手中的手镯，冲到小屋亢奋地推开门。

　　“蕊，我回来了！”

　　屋里漆黑一片，没有自己的心爱女人平时的那温柔的一声嘤咛答应。

　　“蕊？你在给我一个惊喜是吗？”

　　狄烈胸腔里有些压抑，不妙的预感沁入骨髓。

　　他颤抖地打开了那盏灯的开关。

　　啪！

　　光线将房间充沛，局促的空间里物品轮廓明晰得一览无余。

　　泡好的咖啡犹有丝丝热气，带着女人那份馥蜜般的爱蒸腾着，床单很皱，地上很乱，到处是杂物狼藉。

　　女人精致的脚踝，垂在床头，等他缓缓抬头看清，他的心脏宛如投掷入一盘碎冰中，陡然冰冷得刺痛，所有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女孩全身一丝不挂，如雪的胴体仰面在床上，挺立的双峰红印累累，喉咙割破溢出的血已经结块。

　　一双盈满晶莹泪水的黑瞳，带着期盼地，凝望着窗口外，那是他回来的方向。

　　却，已经浑身僵硬了。

　　“蕊！！！”他撕心裂肺，手中的手镯亲吻在凝着血滴的地板上，如绽放的蔷薇。

　　野兽般狂吼，狄烈发疯着扑向那具失去灵魂了的尸体。

　　夏季，那个浪漫而忧伤的季节，那个被褫夺掉色彩的季节。

　　黄昏，那个灰蒙，苍白的黄昏，如女人最后心脏停止跳动的冰凉的那张脸。

　　女人的骨灰被埋葬在一片风水最美丽的地方，那里草长莺飞，春暖花开。

　　之后。

　　狄烈换了另一个城市，但是还是喜欢住在偏僻的地方，他现在已经习惯地酩酊回来，经过熟悉的巷道，绕过几个拐弯。那间窄小的的房间，拥挤不堪，就像当初那个温馨的蜗居一样。

　　只是少了个女子的身影，那是他最爱的人啊。

　　房间里总有一股刺鼻的霉味和酒精味，冰箱里总屯积着他专门瓦解烦躁与忧伤的啤酒，也屯积着一冰箱的内疚与狼狈。

　　真正的伤感是酒精远远不能抹掉的。

　　他把唏嘘与感喟都装在那个冰箱里，那一厅厅啤酒里，怎么也化不掉，最后还是全部喝进了胃里。

　　无休止地、放纵地酩酊。

　　残余下刺鼻酒味的缄默。

　　醒了，就一遍又一遍地呕吐在马桶上。

　　每次吐完了，狄烈躺在床头，看着手心里当天支离破碎的已经被粘好的玉镯，女人温柔润美的脸庞犹在他面前微笑。

　　她纤细的手仿佛轻轻地放在他起伏的胸口上。

　　然后是两人温馨的呼吸。

　　他不知道多少次臆想这个曾经拥有的瞬间，枕头边似乎还能嗅到她的发香。

　　可是……

　　转瞬间她俏丽的脸庞扭曲而苍白，瞳孔放大，凝结，再没一丝血丝。

　　她依然毋容置疑地冰冷了，僵硬了，永远离开了。

　　为什么他不多早来一步？

　　为了送给她这枚玉镯吗？

　　狄烈这时坚强的表面再也受不住内心的愧疚，苦苦支撑的脆弱一下子崩溃泛滥起来。

　　眼泪，划过眼角。

　　唇，渗出血来。

　　他紧紧将手心里的碎片攒在手心，锋利的棱边无情嵌进他的肉里。

　　已经麻木得毫无知觉。

　　胸口里某一处更绞痛如割，疼入骨髓。

　　日子无声地从指间划过，狄烈活得很颓废，很沉闷。

　　也行，在他食指下丧命的人他已经数不过来了。

　　无数次，瞄准镜里的精细十字交织线，定格在目标的喉咙处，然后扣下扳机，也许那个时刻，心，会绞痛一下。

　　他也有过憧憬，再做好那最后一笔生意后，他就带她远走高飞，然后幸福地在一起。

　　如今那个憧憬已成垝垣。

　　而他已经嗜杀成魔。

　　+++++++++++++

　　蕊，狄烈的挚爱。自己女友被玷污杀害，是狄烈一生无法弥补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