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眠的爱丽丝

　　今天是星期四。要是上个星期看到的那份处刑预告不是玩笑的话，左琴会在今天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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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从没觉得自己是一个傲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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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上个周四之前，还是在COLORS’社区上看到了那个帖子后的这一周。他一直觉得自己渺小的很，没有什么特长，还经常把事情搞砸。就连最近前一阵子国家科学院在校内进行的什么大学生灵格测试，也被判为难堪的E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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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以为中二的自己能有个不错的成绩呢，看来这么想本身也不过是中二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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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自己怎么会傲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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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一步讲，就算自己傲慢了，那用愚蠢来形容岂不更合适一些？但为什么自己会因此入选那个人的处刑名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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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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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网络爆红的谋杀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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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案手法多样，现场处理干净的无懈可击，让人觉得是死神亲自降临一般，案件最后都成了只能用“她能够熟练运用灵格”来解释的奇迹。警察能做的，只有愤愤地将新的案件记录扔进档案库，然后将信将疑地分析着周报一般的“千笑处刑预告”，束手无策地等待下一个星期四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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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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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无论怎样都无法将那个帖子删除，他试着执行自己作为COLORS’社区管理员的权限，在触摸屏上用大拇指狠狠地按在了一般成员看不到的删帖键之后，千笑的帖子却没有收到丝毫的影响。那个傲慢两字后面跟着的，仍然是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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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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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的字体映在黑色的背景上，让他屡次响起曾经看过的叫做地狱少女的番剧。明明是自己参与创立的SNS社交网站却什么都做不到，左琴只好猜测着对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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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自己年龄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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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模仿文学作品中的知名作案现场，尽管手法到最后都大相径庭。像是让电梯故障后将人从电梯井旁推下，或是将昏迷的猎物扔进建筑工地的筑料里。这是一个男子才有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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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那个帖子，不是玩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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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摇了摇头，试图摆脱自己的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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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抬头看着那几盏不怎么亮的灯，昏暗的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它会突然掉下去，成为自己钢铁的棺材么？他盯着手机屏幕——就像他这一周以来经常做的那样——眼神从帖子上面的那行话上一遍遍地扫过，读那写着他名字的话中的每一个字，直到那一个个字都变得不像是字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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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要确认，这只是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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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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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是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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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捏脸就用不着了，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的。他把手机塞进兜里拉上拉锁，管他呢，可能只是某个马甲瞎发的帖子吧，这种魂淡最近常有，先进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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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走出电梯，咔啦咔啦地把钥匙插进了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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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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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钥匙只转了一圈便将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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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走之前应该锁了两道才对啊，记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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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打开了家门。他现在和妹妹一起住在这栋公寓，这里是南城大给学生提供的几片公寓楼之一，可以摆脱那些一点个人空间都不给的所谓宿舍，代价是让人有些头疼的房租。比起一般租房要便宜很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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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自己身边的同学靠着灵力方面的才能风生水起，辞掉打工学业全过还靠着所谓训练经费整天浪，左琴的心里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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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自己的名字还被贴在这么麻烦个名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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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没有跟叶子提自己的名字被选入千笑处刑预告的事情，一是怕影响她学习，二是觉得要只是一个钓鱼贴自己岂不很傻。这种可能性并不小，在千笑连续杀人事件出现之后，COLORS’社区上类似的伪帖层出不穷，左琴一开始为了删帖忙的焦头烂额，时间久了之后发现删帖后成员反应更为负面，也就只好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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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自己这个过气管理员，还是千笑那种神秘和超现实感兼具的成员更具人气。这也是自然的事情，左琴虽然是第一个提出COLORS’社区设想的创立小组成员，但网站建立和服务器维护的工作大多是其他人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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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不是自己提出来的COLORS’，小组内的其他成员会不会也想到相同或者相似的方案，自己不过是幸运了一些才想到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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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里黑乎乎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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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啪得按开了灯，今天课多他还没来得及做家务，晚上在补习学校的打工也到了很晚才结束。但叶子的晚自习还要更晚一些，今天自己的晚饭是要自己解决的。左琴走进厨房，系好了围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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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知道就不和叶子打那个不吃外卖的赌了。这个点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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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还剩了些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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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土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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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会在吃土豆的时候被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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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距离星期五还有四个小时，再怎么说自己也早该被处刑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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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吧。把默默无名的自己贴上去，然后去猎杀真正的目标。如果是那个千笑的话，可能还真的会做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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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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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蒸土豆就着炒土豆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之后再磕两片善存之类的，算得上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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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把锅放到了水池子里，土豆炒之前需要泡一泡，蒸的话也需要大量的水。他按下了水龙头，水流的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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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水流开到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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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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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捧着半盆泡了一般的土豆，想了想，开始定睛于那半盆水。时间过去了三十秒，一分钟，水面仍然没有被看不见的手搅动，也没有被从双眼射出的镭射加热。灵格能够根据意志而影响现实世界，但显然左琴并不能做到。眼前的仍然是一盆不够洗土豆的，平凡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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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凡的，就像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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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弃了最初的主张，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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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一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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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样想着走向了灶台，沥干了水之后将锅放好，手伸向了电机开关，有些费力的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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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光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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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炸的火焰有如从地狱中咆哮而出的狂犬，疯狂地撕扯起左琴的身体。红色的强光充斥在他的视线中，高热的冲击波剥下了他的皮肤，随后将他狠狠地摔在了厨房铺着瓷砖的墙上，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像样的呻吟，声带就已经烧毁得不成样子，烈焰中他只能以肌肉抽搐的方式来向世界倾诉自己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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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及，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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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的电路已经被烧毁了，火光照亮了昏暗的房间。左琴的意识仍然没有消失，他瘫坐在厨房的角落，背后感受到的陶瓷的冰冷和身上游走着的炙热剧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镜的质量出于意料的好，保护了他的双眼，让他能继续打量自己身体的惨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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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的爆炸已经结束，一片狼藉的烹饪平台上是残余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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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通过呻吟来将肺部的气体排出，用以维持呼吸。他渴求着更好的倾诉方法，你比如说大声哭泣，他觉得自己当时所受到的痛楚理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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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还没回来。左琴闭上眼睛痛苦地想象着，她怔然地站在楼下，怯懦地伸出手指，自下而上一层层地数着楼层，直到被烈焰所点燃的，自己所熟悉的那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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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可以依靠的胸膛了。左琴狠狠的攥起了被重度烧伤的双手，现在只有剧痛能让他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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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千笑所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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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回来之前潜入家中，打开了煤气灶的开关，让可燃性的瓦斯气充满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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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厨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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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本以为千笑会有更华丽的手法，一连串电影里才会有的特效之后，自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命呼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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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的人们大概正在聚集起来看着这一幕吧，但会报警或是呼叫消防的人却很少，都想着别人会做，自己就没必要去做了。像自己以前那样，不过是个戏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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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戏客，是这么冷酷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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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有些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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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在看千笑的谋杀预告，或者是案件的后续报道时，对于那些被害者的冷漠，觉得那些和自己很遥远，根本没有必要去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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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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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觉得已经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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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很艰难，每一次都像是要从胸膛中间将肺叶剖出一般，那之中的气体像是液化了，紧紧的粘附在其中，无法顺畅地更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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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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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眼睛中流出，在接触到高温的肢体表面时发出吱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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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还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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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没搞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那个千笑盯上。他刚刚从高考调剂到的学院转到了同校的第一志愿，四年没怎么见的妹妹也突然住到自己的公寓里了每天虽然累但是蛮开心的，更何况自己的小说才刚刚开坑还有很多想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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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今天还有SmiLe的直播没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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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藏分上万的民间刀塔女性玩家，吊打一切职业二号位，习惯一边对线一边讲冷笑话，把自己逗笑的同时压爆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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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攥紧了焦灼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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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有神的话，他百分百是一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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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闭上了眼睛，手下意识地向前伸出，想要抓住些什么。除了该死的空气，这些，让爆炸得以实现却除了用于呼吸一无是处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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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识以外的冰冷缠住了他的手。他本能的想要缩回手，却惊异地发现并没有痛感。不如说，大脑为了解释这种奇妙的感觉释放了所有的处理功能，自己现在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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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只是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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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知觉也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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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尸体一般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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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左琴看到幽蓝色的蝴蝶翩跹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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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哎呀，都烤出焦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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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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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琴睁开眼，看到一个女孩正一脸嫌恶地看着自己面目全非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