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丢失的女儿 1

　　“喂，杨院长么？那个......您现在在办公室么......那您下午能回来么......有点事我想和您聊聊......有点着急......那个问题，又出现了......好，那我等您电话。”

　　挂断电话后，谢仑哲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李茹打来电话。她的声音略显惶恐，思维也比较混乱，似乎想一下子就把想要表达的问题描述清楚，却反而显得前言不搭后语。即便这样，谢仑哲也听出大概的意思。他的间歇性意识丧失症发作了。

　　他不想让病人因为他的异常而感到害怕，快速深吸一口气让情绪平复下来，跟着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件事我要给你道个歉，由于工作强度太大，我的身体出了一些状况，医院给我开了一些缓解精神紧张的药物，吃完后就会出现你看到的情况，我应该事先告诉你一声，害你担心了，实在抱歉。”

　　两个人幸亏只是通电话，李茹看不到他说话时的表情。

　　听到谢仑哲的说辞，李茹感到松了一口气：“您没事就好。”

　　挂断电话后，谢仑哲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他的发呆，其实是一种类精神疾病，虽然并不严重，但对于从事心理咨询工作的谢仑哲来说，却是致命的打击，就如同靠声音吃饭的贝多芬聋了一般。

　　谢仑哲的这个病被精卫中心的院长杨永恒称之为“间歇性意识丧失症”。谢仑哲之所以患上这种怪病，和自己的女儿失踪有关。

　　谢仑哲曾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名叫乐乐，他和于沐溪的父母都较早离世，两人把全部的爱都浇灌到女儿乐乐和彼此身上，三口人可以用相依为命来形容。乐乐几乎就是两人的全部，也是谢仑哲的***。

　　乐乐出生以后，谢仑哲觉得自己的一切快乐几乎都和乐乐有关。她还没满月的时候，只能躺在小床里，轻轻的转动小脑袋瓜，看这看那，谢仑哲则傻兮兮的一直盯着她看，有时一看就是十几分钟，时不时还用手机给她拍视频，就连女儿哭闹的时候，他都想作为永远的回忆记录下来。

　　同样躺着的于沐溪，每逢看到这样的场面，就会问他：“你一直看着她，她就会长大么？”

　　谢仑哲笑着回答说：“我不希望她长大，一直这样才好，我愿意一直这样看着她。”

　　关于乐乐的一切，谢仑哲都会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录的很清楚，什么时候第一次翻身，什么时候第一次扶着幼儿围栏站起来，什么时候第一次学会走路，什么时候第一次叫爸爸妈妈......

　　好不容易等的乐乐再大一些，可以随同他和于沐溪一起出去玩，谢仑哲恨不能每天都将乐乐带在身边，也在短短几年间，带乐乐去了好多地方去旅游。

　　每天晚上，谢仑哲都会在乐乐睡觉前亲吻她的小额头，每天下班回家，谢仑哲刚进家门，鞋都还没有脱，就会先叫乐乐的名字。

　　乐乐的成长，谢仑哲一天都没有缺失，他以为这样的幸福和甜蜜会持续下去，没想到乐乐却在两个月前走失了。

　　事故发生那天，谢仑哲还没有下班，正聚精会神地看书，手机突然响了，是妻子于沐溪打来的。于沐溪很少会在上班时间给他打电话。谢仑哲顿时心生不祥的预感。

　　“喂？”

　　“老公，家里有点事，能快点回家么？”

　　于沐溪的语速很快，她只有在惊慌失措的时候才会语速加快。谢仑哲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他慌慌张张把车开回家，进了家门后，早已经哭成泪人的于沐溪立刻上前扑到他怀里，大声哭诉道：“老公......乐乐……乐乐走失了！”

　　乐乐走失？

　　有几秒钟，谢仑哲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一时不能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什么。等他大概想明白时，身体一瞬间燥热起来，手脚却变得冰凉。

　　“到底怎么回事？”

　　“乐乐......丢了。”于沐溪咬着嘴唇，脸部痛苦地扭曲着。

　　此时的谢仑哲才彻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立刻在他体内膨胀。他觉得自己的嗓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瞪大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小时之前吧。”仍在抽泣的于沐溪有气无力的回复道。

　　“在什......什么地方？”

　　“不知道，”于沐溪摇摇头说，“我当时正在厨房做饭，饭做好了叫乐乐吃饭，没人回应，才发现不对劲，然后就......”于沐溪再次哭了起来。

　　谢仑哲感到思维有些混乱，闭上眼睛，用力地吸了几口气，跟着再次睁开眼，确认似地问道：“真的丢了么？”

　　于沐溪沉默着点了点头。谢仑哲一阵绝望，眼前发黑。他快速拿出手机报了警，随后准备下楼去找乐乐，于沐溪却一把将他拦住：“能找的地方我都找遍了，你去找也没有用。”

　　谢仑哲略作停顿，将于沐溪拉到一旁，不顾她的阻拦，快速飞奔下楼。

　　谢仑哲一开始把寻找乐乐的范围锁定在她常去的几个小公园，但他接连找了几圈，丝毫不见人影，于是又把范围扩大的市区。一开始他是开车来找。只不过把车速降的很慢，他一面溜着车，一面四处去查看乐乐的踪影。

　　可由于他的车速较慢，后面亟不可待的司机们，似乎要把喇叭按碎一般的催促他。

　　谢仑哲感到烦躁不堪，索性将车停到路边，开始徒步寻找。

　　他漫无目的的找了半晌。在慌乱之间，夕阳已经完全沉下了地平线。四周急剧便暗，路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亮，而且他的体力也濒临透支，他终于凭借所保留的最后一份力，缓缓走到自己的车旁，启动汽车开往家中。

　　他仍寄希望于家中。

　　“或许乐乐玩累了，自己就回来了。”他自我麻痹似的安慰自己。

　　然而等他把车停好，回到家中，现实并未像他所期望的那样，乐乐没有回来。

　　于沐溪仍坐在沙发上，眼睛已肿成桃形。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相视无言。谢仑哲深知自己没有办法责备妻子，两人都十分爱乐乐，但作为母亲的于沐溪明显付出的更多，孩子丢了，她也悲痛欲绝。

　　这样一想，谢仑哲反而心生怜意。他本想过去一把将于沐溪紧紧抱住，却突然感到耳鸣，似有蝉鸣阵阵袭来，跟着意识渐渐模糊，再也无法思考，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眩晕感。在他找到可以搭手的地方想借力支撑一下时，已经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