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发病的医生 4

　　谢仑哲接连给李茹做了好几天心理咨询，可完全找不到李茹梦中的线索。虽然他也不间断地给李茹进行系统脱敏，可由于她一直不停地做噩梦，效果似乎也不明显。

　　常规的咨询探索不出李茹的问题，谢仑哲开始寻求其他方法。鉴于李茹表现出来的症状，他怀疑李茹可能受过强烈刺激，导致其出现了创伤性应激障碍，并对所受的刺激产生了顺行性遗忘。

　　谢仑哲想到一个可以给他提供帮助的专家，他的同事许伟民。

　　“要不试试催眠吧。”

　　“催眠？”李茹眨巴眨巴眼睛。她之前只在电视上或者小说上看到和催眠有关的事，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嗯，不过说来惭愧，几乎所有的心理学技巧我都堪称精通，唯独催眠，我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谢仑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你放心，我认识这方面的专家，可以让他帮你。“

　　李茹不知道催眠意味着什么，仍然表现出懵懵的状态。

　　“有，有这个必要么？”回过神来，李茹怯怯地说。

　　“人的潜意识层面有很多问题十分复杂，单靠语言交流，得出的信息是很有限的，我同事给你催眠，会把隐藏在你潜意识中的一些信息挖出来，当然，之后还是由我给你做咨询，这样对你的帮助会更大。”

　　“这样啊。”李茹感觉自己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但她多少会有些害怕，电影中和催眠有关的情节都太夸张了，她不知道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的。

　　谢仑哲从她不安的表情中看出端倪，笑着安慰道：“不要担心，只是一种心理学技术而已，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放松配合就好。”

　　谢仑哲努力做出温暖人心的笑容，李茹紧张的表情有所缓和。

　　“那就试试吧。”李茹小声应允，心里却还是有些忌惮。

　　谢仑哲和许伟民约的时间是在下午两点，许伟民说下午催眠的效果会更好些。

　　下午没什么人来咨询。百无聊赖的谢仑哲趴在桌上眯了一觉。睡了一阵后，他猛地醒来，意识清醒的同时，他感受手臂发麻，刚刚一直把头压在上面，所以才会这样，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醒来。

　　醒来后的他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竟然睡了这么久，谢仑哲微微皱眉。

　　许伟民说结束后会打来电话，所以他们应该还没完事。想到和同事求助，谢仑哲颇感惭愧。他记得单位曾组织过关于催眠的培训，自己也参加了，可仍没熟练地掌握这项技术。或许是自己不够聪明，可偏偏自己连最晦涩难懂的心理临摹都研究得小有所成，唯独对催眠一窍不通。

　　谢仑哲临时起意，想大概看看和催眠有关的书籍。他记得方桌内的抽屉里似乎有一本，伸手将抽屉拉开，跃入眼帘的是两盒调解睡眠的药，精卫中心的院长杨永恒专门为他开的。

　　往下一点是一本红色硬壳封皮的日记本。谢仑哲经常在拉开抽屉的时候看到它，却已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了。

　　谢仑哲将它翻出来，发现整个日记本只在第一页写了一句话，基本和新的一样。

　　“如果记忆是假的，人生还会是真实的么？”

　　这句话的后面加了半个括号。在每句话结束后画半个半圆作为收尾，这是谢仑哲从小到大的书写习惯。看来这句话是自己写上去的，可什么时候写的，谢仑哲完全没有印象。

　　奇怪，的的确确是我的字体，怎么一点记忆也没有呢？

　　谢仑哲正手按太阳穴，凝眉思索，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谢仑哲一惊，连忙探头去看，不如所料，是许伟民打来的。

　　“辛苦了，伟民。”电话刚一接通，谢仑哲便递上这句话。

　　“别客气。”许伟民说。

　　“那个......有进展么？”

　　“嗯，过来说吧。”

　　“好，我现在就立刻过去。”

　　许伟民的办公室在谢仑哲楼上。催眠室在五楼。许伟民说，李茹经过一番折腾，很辛苦，先让她睡一会。两人先到许伟民的办公室聊。

　　“辛苦了伟民。”谢仑哲一脸真诚地致谢。

　　许伟民微笑着摆了摆手，他年龄和谢仑哲相仿，头发却白了好多，人也显得苍老，据说婚姻不幸，但谢仑哲一直没深问。

　　许伟民从桌角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把目光投向谢仑哲。谢仑哲笑了笑说：“你继续，我没事的。”

　　许伟民露出浅笑，随即把烟点着，他知道谢仑哲不抽烟，所以连问也没问。

　　“你判断的没错，是创伤性应激障碍。”许伟民用力吸了一口烟后说。

　　谢仑哲眼前一亮。

　　“李茹好像用刀刺伤过人。我本想深入地询问，但她似乎很抗拒，梦魇反应很强烈，我怕她会出现休克，就没再深入，而且就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很难继续催眠。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许伟民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人，眼睛盯着虚空。

　　“已经很感谢了。”谢仑哲微微低头致意。

　　许伟民吸烟的速度很快，说话间，已经抽掉一根。彻底聊完李茹的事，他抽了整整五根烟。谢仑哲猜测他是以此种方式排解压力，想提醒他注意身体，但又觉得这句话说了也不痛不痒，终究还是没开口。

　　再次见到李茹是在半个小时后，李茹当时还在催眠椅上躺着。醒来后的她，微睁开双眼，轻轻转头，疲惫地扫了一眼，发现谢仑哲坐在旁边。

　　“谢医生。”她努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醒啦。”谢仑哲关切地问道。

　　李茹幅度很小地动了动脖子，眼睛睁得比刚刚稍大了些：“现在几点了？”

　　谢仑哲低头看了眼手表，柔声道：“刚好五点。”

　　李茹试着从躺椅上坐起来，谢仑哲在旁小声提醒：“要是觉得累，就再休息会。”

　　“不了。”李茹努力坐起身来，做了个深呼吸，跟着再次把目光投向谢仑哲，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谢医生，我现在应该是彻底醒了吧。”

　　谢仑哲立刻露出笑脸：“嗯，催眠已经结束了。”

　　“那，”李茹伸手摸了摸脸颊，“刚刚发生什么了？我好像一直在睡觉。”

　　“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不过今天太晚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明天我们再聊。”

　　“今天聊也没关系，我不累。”李茹声音很小，语气却很坚定。

　　想想也是，已经知道自己在被催眠时发生了什么，谁也等不及明天。谢仑哲略作犹豫后，笑着吐了一口气：“好，那就今天吧。去我办公室。”

　　“好。”李茹用力吞下口水，心一下子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