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许你风光无限

　　“笑得这般没节操，如何，我过去怎不知宁家公子原来是个登徒子？”离方家不远处的屋顶上，一男子对仍在浅浅笑着的宁辰风调侃道。

　　宁辰风却是不反驳，只回想着最后方可卿回答自己时候的表情，那表情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波动，恰到好处，但是那狭长的眼眸里却如同微波荡漾，虽是转瞬，却也百媚生。

　　“拜托，这是大白天好吗？你不注意形象也不要连着我的形象一同毁了。”男子有些嫌弃地推开宁辰风，面目上却不见一丝不耐，温润如玉，不是别人，刚好是那天在屋顶上用箫声去和方可卿琴声的男子。

　　“我大男儿不拘小节，再说，此处这么高，哪里会有人看到你弄玉公子的形象受损。”宁辰风倒是振振有词，对待弄玉唯一的方式就是他无赖你更无赖。

　　“只怕湄儿这下子要吃味了。”被称作弄玉的男子浅浅一笑，分明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笑了一会儿，弄玉突然间觉得有什么不对，猛然翻身坐起，直直地望着宁辰风说：“你莫非是要那方府二小姐做湄儿的挡箭牌？”

　　“怎么……“宁辰风“会”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见弄玉愤怒地拎起自己的领子说：“宁辰风，你这样做是违背良心的！”

　　弄玉这样的失态还真是少见，宁辰风索性也不解释，反问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明显感觉到拎着自己衣领的力道松了不少，弄玉搜肠刮肚的确是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他又不是什么热心肠好打抱不平的人。末了只是说：“我去寻你，听到她的琴音，她不该被当作棋子。”

　　“我是要她做我的妻子，不是棋子。”说到琴声，宁辰风心里的警觉少了大半。弄玉过去就说过，爱好乐曲的人大多惺惺相惜，想来是难得遇到知音，所以才会这般在意。

　　“那你深爱的那个人怎么办？”弄玉再次躺下来，看似不经意地问。

　　没有回答，宁辰风脑海里浮现出那狭长的丹凤眼，不是方可卿刚才的无波无澜，而是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的，明明美到极点，却又无辜的很。

　　方府这边，宁辰风走后，云烟见自家小姐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坐下来继续吃饭，加上没能听到宁公子最后一句话是对小姐说了什么，她早就放弃了想从小姐的神情上去推断的可能性，这下子就更是不知道自己听来的那些是否应该说出口了。

　　“烟儿，你一中午都在那里抓耳挠腮，不累吗？”终究还是不忍心捉弄这个小孩子，方可卿放了筷子问道。

　　“可是，小姐……”云烟欲言又止，小姐这个没有脾气的样子确实让她无语，“小姐，我上午去问了梅姐姐，她说老爷将你许配给了宁公子，就连婚约都已经签好了。而咱们院门那里的人，正是老爷派过来看着小姐的。”豁出去了，云烟索性说个痛快。

　　“父亲又是何必。”方可卿低低地叹了一句，从宁辰风告知自己婚约的那刻起，她就知道云烟早晨说门口不走的几个人是父亲安排过来的了。

　　其实方老爷也是觉得这个女儿虽然一直不受自己的重视，但却也的确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虽然方可卿为人清淡，但是落在一些人的眼里却是清高，为防万一，才做了这样的安排。

　　方可卿唯一有点遗憾的是，自己原本还是自由的，如今被平白禁足不说，还要被各种各样的人摆布，想了想，自己人微言轻，确实没有什么能够解决的办法，也就因此作罢了。

　　云烟见小姐说完这句话之后再无言语，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难过，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姐……宁公子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方可卿这样敷衍着，随即想起宁辰风最后在自己的耳边说‘我许你风光无限。’虽然不解其中的意思，但是那时候他的声音听不出温柔，也听不出玩笑，倒是有点莫名的认真在里面。

　　云烟看着小姐的表情，知道自己再是说些什么也是无用，既然小姐都已经从而安之了，那么自己只要专心看住那个登徒子不让他欺负到自家小姐就是了。

　　遥远的屋顶上，宁辰风仍旧沉浸在记忆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个丫鬟的狠狠地盖上了“登徒子”的大戳。

　　接下来的半日倒是难得的清净，方可卿兀自擦着自己的琴，对于即将成亲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真实的感受。其实这个家里倒是没有什么是自己真的留恋的，除了母亲之外。

　　想到今日自己还没有去看望过母亲，方可卿唤了云烟，准备去找母亲说会话。却不想被人拦在了门口，云烟的出入是没有问题，但是方老爷却下令，直到迎娶之前，不许方可卿出门。云烟气不过，正要和看守的人争执，却被方可卿拦住了。

　　“他们也无非是奉了父亲的命令罢了，何苦难为他们？”没有恼怒的痕迹。

　　“谢谢二小姐的体谅，小姐放心，除了不能出院，老爷也交代了，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都会满足的。”两位家丁素日里和方可卿没有什么交集，眼下看着对方这样大度的样子，语气也都轻柔了不少。

　　方可卿又出不去，索性回到自己的房里继续琢磨琴谱。倒是云烟气不过，既然对方不拦自己，更是耀武扬威地从两个家丁面前走了出去。

　　“小姐，宁家老爷和公子今日就启程回府了。”不消半个时辰，云烟就已经回来了，一开口方可卿便知道这丫头果然是为自己打听消息去了。虽说自己并不十分关心，但也不忍心总是拂了云烟的好意，故意询问道：“不是说好多在府上停留几日吗？”

　　“原来是这样说的。但是听梅姐姐说，宁老爷说虽然已经派人去告知宁夫人，也获得了同意，但是婚姻大事，还是需要细细斟酌。所以就提前告辞，和宁公子一起回去了。刚刚老爷才设宴款待，送出门去呢。”云烟将梅姐姐和自己说的全部告知。

　　腊梅是老爷身边的丫鬟，虽然不似春兰那样受重视，但是消息倒不会是假的。方可卿暗暗寻思，莫非上午宁辰风是来找自己告别的么？虽然她不喜与人争执，但是看人的本领却是一流的，那时候宁辰风问自己的问题明显只是临时编出来的，现在想来这也是个合理的解释，只是对方又是何必，既然已有父母之言，她早晚是他的妻。

　　方府和宁府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但都在江浙之地，相距不远。因此只是五日时间，宁家就已经安排了媒人正式上门提亲。方可卿虽然一直未曾出过院子，但是这些也都从烟儿的口中得知了。

　　“宁府还送来了一只大雁，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大雁呢。”云烟有些羡慕地说。

　　方可卿听她这么说，便也知道宁府应该是要按照六礼来迎娶自己了，若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样不差地按照规矩准备好，也是需要耗费些时日的。

　　雁，是娶亲的好彩头，因为大雁这种动物一旦结为夫妻，如果其中的一方意外死亡，另外一方是断断不会再与其他大雁在一起的。虽然很多婚礼也都是按照六礼来做的，但是这活生生的雁的确是少见。况且，就连这纳采的大雁都是活的，可见虽然是仓促敲定的婚事，且早就已经下了定论，宁府还是细细酌办了的。

　　若是只要满足宁家的风光的话，大可以在亲迎那日做足阵势，而这六礼的齐全和完备倒的确是给足了方家面子，当真是风光无限。

　　那日，宁辰风在方可卿耳边说的那句话，她当时并不明白，如今却也通透了。

　　“小姐，你不知道，送上门的彩礼有好几大箱子呢。都是真金白银的，还有各种珠宝首饰，老爷和大夫人高兴坏了。”云烟看自家小姐没啥表情，再次补充道。

　　在前院见到了这样的阵势，云烟对于宁辰风的敌意倒是少了不少，反而开始开导自己，那日宁公子闯入小姐闺房，可能是因为太过喜欢小姐的原因。毕竟小姐弹得一手好琴，他倾慕于小姐才华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

　　“那便好。”方可卿仍是轻轻带过，却知道这的确是使得阖府高兴的事情，怕是自己的出嫁也仅仅是为了这个，若不是那宁辰风花花公子的名气太大，只怕现在出嫁的就该是自己的大姐才是。

　　虽然她心里对这些都不是十分在意，但是现在听到烟儿用这般欣喜的语气和自己谈起，也是明白，纵使宁辰风是个浪荡公子，还是有不少人是在暗地里羡慕着自己的。为着这些羡慕，不论如何，她都该内心感激。

　　毕竟对于当初只有用一顶小轿从方府的偏门偷偷抬进府里的娘亲来说，自己的女儿能够这样风光出嫁必然是好的。

　　想到娘亲，方可卿想起那日自己被栏，虽然可以着云烟去请母亲过来，但却终是作罢了。那时候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见母亲，她也很是心有灵犀地明白，母亲必然也是如此方才没有来此找自己的。

　　而今，加上心里那一丝的动容，她竟然觉得万分想念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