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所谓死亡

　　我父母见我一个人回来的，知道方离又犯拧，我妈想了想，出门去了方离家。我跟过去站在门外听，心揪揪着疼。我妈进门就哭了，说了些她这最近心情不好说的话让方离别往心里去，大家一个院的住了这么多年跟一家人没什么分别，现在环境是困难点，但有子涵吃的就有你吃的。那一刻我决定了不念高中了，等中学一毕业我就去打工，反正我学习也不好，还不如给家里挣点钱”

　　说到这儿，周子涵忽然停下来，转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许小姐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许晚清正听的来劲，猛然听见他叫“许小姐”一时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巴“啊？您说什么？”

　　“我问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这、这、这和采访有关吗？许晚清晕了“浙大啊”

　　微微点了下头，周子涵幽幽说了句“不错，都是才女，前途无量……唉”

　　许晚清搞不清周子涵最后那一声叹息到底几个意思，干笑两声“一般般吧，前途无量谈不上，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

　　周子涵没马上接口，沉思片刻，抬眼专注的望着她“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可以来我公司，会给你很大的发展空间”

　　呃！这是什么意思？挖墙脚吗？许晚清纳闷，她又不是什么高端人才，不至于吧。

　　“呵呵，谢谢周总，暂时我还不想跳槽，毕竟家在那边，我离不开父母”

　　“没关系，我也是随便一说，你要想来随时欢迎”周子涵说完又抽出一颗烟，抽了两口问“说道哪了？”

　　“吃鸡，您说您家好久没吃肉了”

　　苦笑了下，周子涵点头，颇为感慨“是啊，那时候真穷，吃顿肉能乐上三天，不想现在，想吃什么吃什么……那顿饭我们家吃的其乐融融。爸妈把鸡大腿给奶奶和方离一人一个，我捞到一个鸡头，老妈说吃鸡头能当大官，我知道她怕方离不好意思吃大腿，所以我猛点头啃的眉飞色舞说对，我要当大官我最爱吃鸡头了，其实我很怕那玩意。那天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过得最后一个小年，很温馨，很快乐，暖暖的亲情包裹着我和方离，日子是那么的幸福。

　　第二天一早上，我听见院子里有个男人再和方离说话，好像是钱什么的，我急忙穿衣服跑出去，紧接着老妈也从她屋里出来。大门外停了辆三轮车，两个男人抬着个筐来来回回的进出，原来，方离把居委会给她的那吨煤卖了。捏着一百五十块钱，她走到我妈面前，明亮的眼睛像泉水一样清澈，说，婶儿，给你。

　　我妈又哭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那一百五十块钱像是烧红的火炭，灼的我妈迟迟不肯接。可那是方离的自尊，怎能不要，所以我瞪着通红的眼睛一把抢了过来硬塞在我妈手里。知道我妈内疚，方离欢快的跑向她们家门口的一个铁箱子，那是方爸爸用来装家里零碎东西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拾出来，里面放了好多枯枝。她说，婶儿，你看，我捡了好多树枝，用这个生火一样的。从那以后，方离出门总是带着个大口袋，碰上树枝就拾起来折成一段段放在袋子里。那一年的冬天，方离就是这样熬过去的。她也不再别扭着吃我们家的，但每天都会早早起来悄悄推开我家厨房的门，生火，做饭，收拾屋子，抢着帮我妈做所有家务，拼命的干活，为的是让自己在我家的屋檐下过的稍稍坦然些。

　　春节过后，我妈托人去了郊县一家工资很高的私人纺织厂上班，因为离家远，每天又得工作到八点，所以我妈住在厂里安排的宿舍，每周六回来。家里的经济好转了，老妈老爸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起来，我以为这样美好的日子会一直持续，甚至会更加亮丽，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总是想，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人，所以老天才会这么惩罚我，让我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忍受痛苦，而且，一次比一次锥心……”

　　暮色笼上城市，周子涵看了下表“今天先讲到这，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听了一天一定很乏”

　　许晚清正沉浸在周子涵的故事里无法自拔，忽然听见他说今天结束了，难免有些意犹未尽，张了张嘴，想说，我不累您能不能多说些，又怕惹人不快，只好点头“那我们明天继续，先告辞了”

　　“等下”周子涵也站起来“一起吃个饭吧”

　　许晚清愣了一瞬，采访过很多名人，但一起吃饭的寥寥无几，尤其是像周子涵这样的大名人，时间宝贵的很，肯抽出时间接受采访已经难得了，哪有空陪你一起吃饭，除非，目的不纯。

　　“走吧，吃个饭而已，别想太多，算是尽地主之谊”

　　被人看穿心中所想是件很尴尬的事，许晚清偷偷吐了下舌头跟在周子涵身后。

　　门开，周子涵比了个请的手势让她走在前面，随后问“喜欢吃什么？”

　　许晚清是第一次来北京，对这里的炸酱面向往了许久，所以一脸兴奋地说“老北京炸酱面！听说很好吃！”

　　这个回答让周子涵愣怔住，目光瞬间迷茫起来，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轻轻点下头“的确很好吃”

　　天空飘起了零星的小雨，刮了一天尘土的北京终于清爽下来。

　　紧了紧领口，傍晚的天气竟然有一丝丝凉意。

　　“冷了吧”周子涵问，随后把风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这个举动让许晚清的脸刷的红了，也让她颇为迷惑，抬眼，周子涵神色平淡看不出有什么格外的想法。

　　“别多想，我只是不希望你明天来我公司的时候带着一大包的纸巾擦鼻涕”

　　他又强调一遍别想太多，而他这么做只是出于礼节并非对她有何目的。许晚清心里很不舒服，小声嘀咕句，什么意思嘛，是你想多了吧。

　　“你说什么？”周子涵问。

　　竟然被他听见了！许晚清缩了缩头，随后睁大眼睛装无知“我没说话啊”

　　周子涵的嘴角闪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的耳朵天生灵敏，怎会听不见许晚清说什么。

　　走了半个小时的路，终于到了周子涵说的那家很好吃的店。不大，但很干净。

　　许晚清又累又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招呼伙计赶紧上两大碗面来。坐稳后想起身上还穿着周子涵的衣服连忙脱掉，叠了下刚要递还给他，口袋里面的钱包滑落在地上，因为下雨地面有些脏，许晚清不好意思的捡起来，随后抽出张纸巾擦着。不应该打开人家的钱包看，但许晚清不知道怎么搞的，顺手就翻开了，这不是她以往的风格啊，可她确实这么做了。

　　一张照片落入眼中。

　　“好漂亮的女孩子！你女朋友？”

　　周子涵的脸瞬间沉下来，伸手“还给我！”

　　许晚清被他冰冷冷的声音吓一跳，心想这人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细细摩挲着照片，周子涵的目光渐渐柔和，周身的戾气也慢慢消散，随之换上的便是温暖入注的款款深情。

　　许晚清明白了，照片上的人就是方离，听之前的口述，这人应该是死了的，哎，昔人已故，难为他还念念不忘，这样的男人已经要绝种了，这么一想，顿时理解他了。

　　“节哀”许晚清说完，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对面的人，一脸的同情加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