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公子如剑

　　“小姐，您不需要易容么？”

　　“你觉得守城的士兵们见过我？”洛水不在意地拿起桌子上若枚准备好的水果，一边品尝一边说：“而且，我现在是洛水。”

　　“那也没有人见过雾影，为什么雾影需要？”

　　“因为好玩。”洛水知道自己的声音绝对可以落到雾影的耳朵中，而且马车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也证明了这点，她的脸上再次挂上了微笑。

　　“小姐，你现在太不雅了！”云烟凑近她低声说，其中的意思洛水当然明白。

　　虽然不雅，但是却丝毫无法掩饰掉洛水丝毫的美。今日的她，一身水青色的长裙，颜色深深浅浅，在轿子中层层叠叠地铺开来。脸上没有一点胭脂水粉的痕迹，但更显得清丽脱俗，似乎根本不属于凡间。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自弯，面不敷而粉红，配上那条裙子，就好像翠荷中绽放出一朵娇媚无限的莲花，偏偏有一种飘逸出尘的味道。

　　但此刻洛水正随意地啃着一个苹果，丝毫没有一个女子的端庄和矜持。云烟虽然觉得这和平日里小姐的样子十分不符，但又出奇地觉得很美。一种返璞归真的美。

　　因此那句“不雅”说的也就没了几分底气。

　　对于云烟的唠叨，洛水不予理睬。但是云烟的这个称谓让洛水感觉到欣慰，为洛湘。

　　她曾是丞相家的千金，她曾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她也是许多产业的幕后老板。有人喊她“洛洛”，有人叫她“洛湘”，也有人称她为“主子”。而现在她又成为了洛水。

　　而云烟，一直只叫她“小姐”，不管她是怎样的身份存在。

　　洛水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些感情，是洛湘的，属于她所依附的身体，以及她秀发里睡着的灵魂。但是，她总是能够感知到，并且由衷地觉得欣慰和愉快。

　　和云烟的担心不同，她们很顺利地就出了城门，洛水没有回头，感觉着这个尚且不熟悉的京城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格外悲凉的感觉漫上自己的心头，就好像那个远在京城的中央，高高的宫殿之上的年轻皇帝，和自己根本不是不相干。

　　虽然说是出城，事实上此行根本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洛水只是想要用自己的双脚踏遍这个大舜的每一处土地，看看锦绣河山，春种秋收，饮食男女。她过去从来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洛湘也没有。

　　下午时分，一只雪白色的小鸟飞入轿子，乖巧地落在洛水的肩膀上，看到这只微微有点肥的小鸟，洛水笑着摊开手掌唤了声：“小白。”小鸟一下子落到她的手掌中央，小脑袋靠着她的手掌上下摩擦，撒娇一般。

　　是樱鸽。

　　这一批洛水所训练的樱鸽中最喜欢的就是“小白”，总是贪嘴，所以比其他的都要胖一些。而且还喜欢耍一些无赖，不给好吃的就宣布罢工。但是却和洛水最亲密。

　　云烟很识时务地从一个食盒中取出樱鸽最喜欢吃的点心放到洛水的手心上，小白瞥了眼云烟，又看了看点心，眼神中多少有点得意。但是还是先在洛水的掌心上看似无规律地啄了几下，然后安静地看着洛水。

　　洛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小白的脑袋。它这才抱着那块点心飞落到桌子上美美地品尝起来。

　　“雾影，前面的客栈。”洛水突然出声。

　　车轿停下，洛水直接跳下车来说：“我们今晚不赶路了，就住在这里。”然后便径直走进去，上到二楼，选了一处干净的靠窗的桌子坐下，对后面忙不迭跟上来的店小二说：“将你们店里拿手的菜都上来。”

　　“好……客官……您稍候”店小二失去了平日里的油滑，磕磕绊绊地说，然后像是逃跑一样迅速地退了下去，弄得洛水一头雾水。

　　直到云烟终于从下面上来，将一个面纱递给洛水：“小姐，你的面纱。”

　　“为什么我要带面纱？”

　　“小姐，楼下已经乱成一片了。”云烟将那句“你太美了”咽了回去。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要带，热。”洛水干脆利落地说。虽然时节上来讲已经是深秋，但是天气还没有一点转凉的迹象。而且，从来都不拘小节的洛水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繁琐的东西了。

　　虽然有那么一点冒险，她其实也并不敢保证没有人认识洛湘。

　　但是她必须要强迫自己接受，洛湘已经死了，无论谁站在她的面前指认她是洛湘也没有用。

　　云烟也是无可奈何，最后也只能屈服于洛水在她的对面落座了下来。不一会儿，她们的面前就摆满了食物，洛水自然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有菜无酒，岂不是辜负了？”吃的正酣，一个男子走了过来说：“不介意在下一起吧？”

　　洛水仰起脸，入目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洛水脑子里当即闪过四个字——公子如剑。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男的长得如此有男人味，他的轮廓，棱角和五官，都充满了英气。此刻，他笑着说，分明是调侃的语气，但却一脸正色。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并不认识你。”云烟连忙一脸紧张地站起来阻拦到。

　　“无所谓，反正我们也吃不了。”洛水只是扫了一眼，就无所谓地继续吃。

　　过去她是个不注重物质上享受的人，准确地说，当你在一群充斥着男人的军队的时候，你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物质基础来享受。但是来到了这个世界却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首先，她知道了即使没有尊贵的身份，她仍然非常富有。

　　而且，这里的食物实在是太好吃了。

　　更重要的是，她早就已经闻到了从邻桌传过来的阵阵酒香，醇厚异常，所以自然不会放过对方主动过来搭讪。

　　洛水见男子没有什么其他动作，就直接将对方的酒瓶拿过来倒了一杯给自己，小小的抿一口，果然回味无穷，当真是好酒。

　　男子爽朗地笑了，似乎很是惊讶她这样的动作：“不知小姐芳名。”

　　“洛水。”她一面将一口鸡肉放入口中一面回答。

　　“卫离。”男子笑笑，“不知道小姐打算去哪里？”

　　“叫我洛水。”洛水抬起头打量男子一会儿，然后小声说道：“卫离是吧？你的酒里有毒。”

　　“什么……”

　　“现在别说话，听我说，你的酒里有毒，你需要知道的就是千万不要把我牵连进去，还有我的菜，懂了吗？”

　　“你很有趣。”男子笑笑，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反而挂上了一副淡然的神色，甚至不以为意地端起酒杯说：“敬你。”

　　“好。”洛水也举起酒杯想碰一下后一饮而尽。

　　“小姐，小心！”云烟突然惊叫出声。

　　一支短箭直直地朝着两个人的方向射了过来，卫离一偏头，躲过了短箭，洛湘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弯曲出弧度。将云烟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又用手势示意窗外的雾影不要动手，继续吃着菜，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周边几桌的客人已经站起来，纷纷拔出了佩剑，朝这里围了过来。

　　突然的打斗让整个客栈的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洛水仍自顾自品尝着美食，不时还不忘夹一点给吓得六神无主的云烟，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听到卫离狠狠地说了一句“滚”，那些人就赶忙捡起被打落在地上的剑一溜烟跑没了。

　　“啪啪……”洛水鼓掌，毫不掩饰地夸赞道：“好功夫！”

　　卫离扯开一抹笑，然后直直地晕了过去。

　　洛水这才吩咐雾影将人挪到自己的屋子里去，然后转过头来拍了拍樱鸽的头，笑眯眯地说道：“干得好，小白！”

　　小鸟得意地瞥了一眼一旁愣着的云烟，明显高高在上的样子。

　　“现在，去旁边山上帮我找这株草，把果子给我取回来。”洛水从怀中拿出一张纸，小白看了一眼，迅速地从窗口飞走了。

　　“小姐……”望着站起身来的洛水，云烟有些犹豫地叫道。

　　虽然恢复过来的小姐让云烟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愉悦，但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以来的小姐让她十分看不清。

　　“烟儿，不是我要瞒着你，你想想卫离这个名字，你不知道他是谁吗？”洛水自然知道云烟心中多少会有些不舒服，自己并没有提前告知她。但是要跟随自己的时间还非常长，云烟也必须要适应自己这种行事作风。

　　云烟在脑海中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恍然大悟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烟儿，这段时间以来，你太把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忽略了很多事情。”洛水走到云烟的身边，微微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说：“烟儿，我已经好了。你知道我选择的路以后会更难走，而你会一直陪着我。”

　　“嗯！”云烟重重地点头。

　　“走吧，我们也该去看看那个病人了。”

　　在服用下小白找回来的碧血玉叶果之后，卫离终于在入夜十分转醒了。刚刚醒来的时候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女子倚窗而立，微微仰起头注视着空旷的夜空。那背影看起来既脆弱又惊心动魄的美，让他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