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御前行谏

　　封栎晟果然脸色微变，转而笑道：“陪朕说说话，难道不行？”

　　封栎晟手执她的柔荑，触到她手掌的新茧，不由一愣。

　　她的长相其实与颜儿只有两三分相似而已，然则骨子里透出来的气息，却是那样的神似。

　　她姿容不凡，清新脱俗的高雅气质，如一朵幽兰出于深山，那样清丽雅致，一尘不染，都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选定她为淑仪，并不知她原本钟情于九皇弟，事后听说她为了九皇弟竟然胆敢以死抗旨，心中勃然大怒。后虽有九皇弟前来求情，按常理他不会夺最亲近的九皇弟之所爱，可失去楚颜夕后，彼时心性大变，天下得了，一个小女子竟然胆敢拒绝他大宁国的君主？！

　　她——柳若丝，为了九皇弟，宁愿一死也不肯入宫，进宫当日更是大胆自伤避宠，那种执着狂热又似深爱他的颜儿，这更挑起了他作为帝王的征服欲。

　　将她降为采女，为的只是挫挫她的锐气，不想她竟然安心居于掖庭，让他震怒而失落。

　　封柳若竹为正四品充媛，自然有柳若竹柔美娇俏的原委，可更深的原因却是他要籍此刺激柳若丝，庶女为充媛，嫡女为采女，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然则柳若丝似乎没有纽丝毫妒意，难道他身为帝王，竟如此让她不屑？

　　不久后淑妃奏报柳若竹下药事件，他借机给柳家一场灭顶之灾，为的就是要她倔身求助于他。

　　那晚在古树之下见到她，有种见到当年颜儿的恍惚，心底泛起一抹柔情之际，徐敏的催促声让他惊醒，幡然醒悟她是拒绝入宫拒绝侍寝的柳若丝，心中怒意又生……

　　今日再遇，她丰盈多姿的舞步舞乱了他的心，如今他只等着她开口求他，他仍要封她为淑仪。

　　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忘记曾经的桓亲王，如他的颜儿一样，将身心全部交给他，为他生为他死！

　　楚颜夕却并未急于为柳家求情，而是看着金丝楠木几案上的黑白玉棋子娓娓道：“皇上，那奴婢陪皇上下一盘棋吧。”

　　以楚颜夕对封栎晟的了解，他爱棋成痴，棋艺精湛苦于难寻对手，楚颜夕为求与其对弈，曾经遍求天下名师，潜心研究棋谱，也至多与他下个平手，但就是这个平手，已令封栎晟十分惊异。

　　“好！朕让你两子。”封栎晟果然好兴致。

　　“皇上，两子会不会太少了，以皇上的棋艺，应当让奴婢四子。”

　　她竭力抑制心中仇怨，让双眸轻荡柔波，娇声含嗔，不管心中如何万般煎熬，为了柳氏一族，忍辱含恨也得保住柳家平安！

　　“四子就四子。”封栎晟自赋艺高，含笑应道。

　　“皇上，下棋如果没有一点惩罚，是不是就没有趣味了？”

　　“有道理，那你说，当如何惩罚？”皇帝趣味盎然。

　　“如果奴婢连输三局，就由皇上定夺，如果皇上连输三局，那就由奴婢定夺如何惩罚可好？”

　　“好，就这么办。”封栎晟含笑应承。

　　一局将完，封栎晟脸色越来越凝重，看一眼楚颜夕淡淡的表情，笑着手指楚颜夕道：“朕上当了，好，朕输一局，重来！这次，朕只能让你两子。”

　　又一局下来，本来处于劣势的楚颜夕突然直转而上，将封栎晟的黑子团团围住，封栎晟又输一局。

　　第三局封栎晟不让一子，自以为胜券在握，掉以轻心，谁知半局下来，才知已失去优势，想要力挽狂浪，为时已晚，只得扼腕认输。

　　“是朕轻敌了，想不到小小丫头棋艺这般好。”封栎晟突然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一时不禁又愣住，她的棋艺，真是与颜儿如出一辙。

　　“想要怎样惩罚朕？说吧。”他凝视着她笑问。

　　“奴婢哪敢真的惩罚皇上。”楚颜夕起身惶恐道。

　　封栎晟唇角一挑，笑容中彰显着帝王的威严，“朕金口玉言，岂能耍赖，朕给你机会，向朕提个要求吧。”

　　“皇上！”楚颜夕躬身一屈，瞬间褪却外罩红纱裙，露出一套雪白的素冠，跪于帝君之前。

　　封栎晟惊疑，立身暴喝：“大胆！宫内没有国丧，竟敢在朕面前身着素冠！”

　　“皇上息怒！奴婢听闻昔日唐有魏征劝谏太宗帝‘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又有长孙皇后曾身着朝服贺拜太宗皇帝有贤良谏臣，而今皇上拒绝良臣进谏，偏听偏信，我大宁危在旦夕，奴婢所以素冠哀伤。”

　　楚颜夕面无惧色，侃侃而言，封栎晟怒道：“朕如何偏听偏信不听谏言？”

　　“史部侍郎柳鸿羽一案，皆由裴原大将军亲信审理，因怀疑柳允媛下毒淑妃一事，裴氏亲信不可谓没有私心，而奴婢听闻皇上只阅弹骇奏折，对保奏奏章却弃之案牍，难道不是‘偏听则暗’？”

　　封栎晟脸色愈加阴晦，双目射出两道凌厉寒光，冷然道：“说下去！”

　　楚颜夕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凛凛道：“奴婢求皇上重审父亲柳鸿羽与妹妹柳若竹之案，父亲为官清正刚直，妹妹自小怯懦，更不敢加害淑妃娘娘，其中必有隐情,请皇上圣断!”

　　楚氏灭族的阴影还没有除去，柳氏一族又处境堪忧，颜夕紧抿红唇，强抑愤慨之情。

　　封栎晟薄唇微勾，似乎露出一丝笑意，却丝毫也不能掩饰他脸上的威严和凌厉。

　　“吏部上奏你父十大罪状，条条死罪，朕念在他于朝廷有功，仅流放蜀地，至于充媛，莲子羹为她亲手所奉，岂能冤枉？”

　　“皇上圣裁！父亲一向为官清正，素有清名在外，更逢皇上提携重用，担当重任数月而已，竟犯下十条死罪对待皇上之恩典，皇上难道不觉蹊跷？史部所列罪状是否真实？有无隐情还求皇上核实。至于妹妹正在皇上龙恩圣宠之时，绝不会傻到如此直接去陷害皇上的宠妃，请皇上英名神断！”

　　封栎晟脸色一沉，喝斥道：“大胆！你的意思是说朕昏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