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掖庭婉儿

　　海公公瞧了一眼堆得高高的马桶不屑道：“明早前要是洗不完那些马桶，本公公照样鞭下不留情！”

　　虽是这样说，海公公似乎还是有几分忌惮，收回了鞭子，对着小宫女喝了一声：“赶紧的！”扬长而去。

　　颜夕看了一眼在一旁缩着瘦小身子的宫女，暮蔼中见其五官清秀，纤细柔弱，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

　　“谢谢你。”

　　小宫女感激的道了谢，在这深宫之中，太多的刀光剑影，彼此之间更多的是互相利用和牵制，而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竟然胆敢为了她冲撞管事太监，让她感动异常。

　　“不客气，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我叫婉儿，今年十三了。”

　　她说着呵了口气在手上，颜夕看到一双如同鸡爪一般的手，长了冻疮的部位却肿涨得鲜红鲜红的，有些部位还溃烂出血，此时婉儿却将它重泡进了冰冷的水中。

　　如此年纪的女子，大户人家里原本都还在家中父母怀中撒娇，不想她却在这深墙高院中受这样的欺凌折磨。

　　颜夕心中悲恸，想起楚氏一族的男丁们被抄斩后，女子们幸存的也不知落难何方？而这一切，都缘于她错爱一人，而失楚氏一族一千零一十八口人的生命，以及无数女眷从此的悲苦人生。

　　“我帮你吧！”

　　内心无比的愧疚和痛楚让颜夕忘记自己也有一大堆马桶要涮，捋起袖子帮着婉儿洗起被子来。

　　“姐姐，你还一大堆马桶没涮呢。”婉儿很是诧异。

　　“洗完你这些估计也就二更时分，我还有时间去涮。”

　　如今的楚颜夕只要一闭目，眼前便是索命的冤魂，哪能入睡？通宵达旦的劳作，或许可以用身体的痛楚来减轻心灵的痛苦吧。

　　暮蔼下婉儿不能看见颜夕无语凝咽的表情，更不知道她的内心翻腾着极致的悔恨和痛楚。

　　之后的日子无比艰难辛苦，但颜夕却坦然，身体的痛苦远没有心灵的煎熬来得难受，对于她如今的处境，只要能逃脱仇人的魔掌，就远胜一切。

　　半月来与婉儿互帮互助，相依相伴，已是情同姐妹。

　　不日传来柳若竹的消息，据说新帝见到柳若竹大赞其“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当日即被临幸，晋封为正四品充媛，赐住未央宫玉华殿。

　　楚颜夕近日也有意无意从宫人口中到后宫的情形：由于皇帝登基不久，嫔妃远没有按制规定的人数，亦尚未立后，由原来的晋王妃，现如今的正一品皇贵妃万裕琴代掌凤印。

　　庶一品四妃中有淑妃和德妃，正二品中就只有一位林贵仪，楚颜夕的正三品淑仪废除后，正三品也只有中书侍郎徐元广之女徐淑容徐灵雪，柳若竹如此神速晋封为正四品充媛，可见皇帝对其恩宠备至。

　　对于执掌凤印的皇贵妃，还是晋王妃时楚颜夕已有耳闻，听闻此人性情温婉，贤良淑德，与当日的晋王相敬如宾，与如今的德妃及林贵仪两位侧王妃相处和睦。

　　晋王当日与颜夕相遇时已有王妃，于颜夕前提起王妃，多有尊敬却是少有爱意。封栎晟称帝后，贤德淑雅的晋王妃却未能即时立后。

　　听说当今最受宠爱的，是四妃之首的淑妃，这位淑妃不是别人，竟是楚颜夕之前的闺中密友——原父亲军中副将，现如今取代父亲职位成为大将军的裴原之女裴锦岚。

　　父亲的故部大都获罪，只有这位副将不但置身事外，而且平步青云，接替了父亲的大将军之位，统揽兵权，荣耀之极。

　　就在楚颜夕跳下露台后，裴锦岚在首批秀女中脱颖而出，一举晋封为庶一品四夫人之首的淑妃。

　　楚颜夕与裴锦岚自小一起长大，当时裴原是楚安福军中最得力的心腹副将，是楚部中助封栎晟夺取皇位的主力军。

　　与楚颜夕的纯朴天真不同，天姿国色的裴锦岚自小清高孤傲，甚不合群，独独与楚颜夕却形同姐妹，无所不谈。

　　因裴原也参予封栎晟夺帝位之事，楚颜夕与晋王封栎晟的恋情，对密友也是毫无掩饰。

　　没有诛连闺中密友一家，这也是楚氏一族被抄后对于楚颜夕来说的唯一幸事。

　　颜夕为妹妹和好友庆幸，封栎晟，你已负我，不可再负我的亲人密友，也算是对我前生赎罪一二。

　　这天风和日丽，楚颜夕与婉儿在掖庭之中劳作，许是因为柳若竹的缘故，海公公近日都派轻松的活给她干，连婉儿也跟着沾光。

　　“柳采女，出来一下，有贵客找你。”海公公尖细的声音传来，颜夕疑惑，这冷落掖庭宫中，谁会来找她？

　　出了掖庭大门，见柳若竹一身玫红锦袄，披着雪白的狐皮氅衣，站在那棵百年老槐树下。头上一支五彩缀玉金步摇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许是圣宠眷顾的原因，白晰的脸颊泛着如霞红晕，淡淡的抹开来，如清晨初绽的粉玫瑰还沾着晶莹的露珠般粉嫩妩媚。

　　冬日下老树的枯枝并没有给她半丝的颓废之感，却越发衬得她容光焕发，娇艳不可方物。

　　她身后站着的宫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木莲，自她被配掖廷，木莲便被皇贵妃配给了柳若竹，也算是一番美意，此时见到楚颜夕的木莲，早已是泪眼涟涟。

　　“大小姐”，“姐姐。”两人齐声哽咽。柳若竹握着她有些粗糙的手道：“姐姐受苦了。”

　　颜夕略感宽慰，柳家是她再生的亲人，她前生欠下亲人太多，这生总希望亲人们安好。

　　她微笑着行下大礼：“娘娘万福！”

　　柳若竹慌忙双手扶起她，道：“姐姐免礼，现在也没有外人。”

　　颜夕执着柳若竹细嫩洁白如玉的纤指道：“妹妹安好，姐姐就安心了。”又说：“木莲看来也好。”

　　木莲哽咽道：“只是小姐你……“

　　“木莲甚是担心姐姐，听说妹妹来瞧姐姐，恨不得跟了来。”

　　柳若竹的护甲抹着上好的玫瑰红，在冬日下泛着炫丽的光彩，一抹温暖一抹喜庆将三人会面的悲切缓缓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