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浴池相见

　　女官为其褪下衣物，让她裸泡于撒满玫瑰花瓣的芙蓉玉浴池之中。

　　女尚书悄然退出，颜夕躺在温泉之中，痛苦的闭上眼睛，思索着接下来会是何种状况，可一闭上眼，脑中一幕幕全是楚氏家族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状。

　　她惊恐的睁开眼来，透过雾气仰头看见顶上梁柱，只觉顶梁之中那些五彩缤纷的雕花饰物，全成了楚家冤魂之像，露出或狰狞或悲怮或愤恨的神情在她眼前晃荡，她惊恐的又闭上双眸，如置身茫茫海洋之中，整个身体沉重得像要沉下海底之中万劫不复。

　　怎么办？！怎么办？！

　　逃不掉，反抗的途径唯有一死而已，可是如此一来，柳氏将重复楚氏的命运；难道就这样承欢于杀身灭族的仇人身下？

　　不顾一切的死去还是忍辱负重的活着？两个声音在心中争辩不休。

　　活着，杀身灭族的负心人怎能托负终身？

　　死去，原本就已是罪孽深重，难道再祸及柳氏家族几百上千口性命？

　　原以为宫中美女如云，心怀侥幸希望皇帝将她闲置不闻不问，不想才一进宫，就有如此特殊待遇，一时如有万只蚁虫在心中穿梭，颜夕心神焦虑，几欲疯狂。

　　女尚书久久不至，颜夕思虑衰竭却无计可施，全身已是疲惫之至，似沉入海底万劫不复之深渊般昏昏沉沉。

　　忽有一只手搭在她祼肩之上，颜夕惊醒，猛的一个转身，将赤裸的身体沉下水中，本能的举起一掌，往浴池边上击去。

　　身为大将军楚安福的女儿，她不曾习武，自那次遇险被封栎晟所救，她便缠着封栎晟教她武艺，不想重生后技艺还在。

　　岸上之人一个漂亮的闪身，将她的玉指轻握，来人武艺远在她之上！

　　她抬眸看去，几欲晕厥！

　　挺拔的身姿气宇轩昂立于池边，这一张俊逸威严的脸庞，曾是她七年梦中爱的渴望，此后将成为她一生中的夜夜噩梦！

　　封栎晟神情肃然的负手而立，冷漠中略带惊讶，只听闻侍郎府大小姐柳若丝歌舞超绝，琴棋书画俱佳，不曾听说身怀武艺。

　　凝眸看着水中似乎惊愕得不知所措的女子，她的身子大半浸入水中，只露出雪白如玉的脖颈和两只如藕玉臂，透过滟滟水波，隐隐可见微紫的芙蓉玉缸之中一通体洁白如莹润，光滑如凝脂般弹指可破的女子侗体，不禁心神微动，难怪九皇弟为了她宁愿削去一切爵位，贬为庶民，永不入朝。

　　“柳若丝，朕的淑仪，见到朕不行礼而是如此无礼的吗？”天子的声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她尤自处在惊惧之中，满腔怨恨不可抑制如海洋的波涛汹涌而来，眸光一闪，乘他不备，向他发出致命一击？！为父兄报仇！为楚氏一族报仇！报仇！报仇！！！

　　脑中思绪如巨浪翻滚而来，耳朵边上嗡嗡作响的只有两个字：报仇！报仇！触及封栎晟威严而冷厉的眸子，暮然惊悟。冷静！冷静！

　　她的武艺原是他所授，封栎晟武艺高强，少有人及，而且警惕性十分高，只怕刺杀不成，自己身死尤不可惜，本是一残躯苟活而已，如祸及柳氏家族，危及柳氏众人性命，实为大祸。

　　“臣妾未曾穿戴，不敢见驾。”深吸一口气，将身子再略略下沉，颜夕沉声应答。

　　“哦？朕的妃子，朕说能见就能见！”

　　语气中颇有几分不悦，颜夕内心思绪翻江倒海，幸而室内暗淡，借以掩住惊惶愤恨之色，敛息道：“臣妾听闻当今皇上曾立志做一朝明君？”

　　这还是当时封栎晟为惠王时与颜夕密语，皇兄无能，他要取而代之成为一代明君。

　　封栎晟扬眉问：“明君如何？”

　　“我朝礼制，可有嫔妃裸身见礼一节？如无，皇上让妾身裸身见礼，岂非有违礼制？怕不是明君所为！”

　　封栎晟冷笑一声：“尖牙利齿！可朕今日偏要做一昏君！”

　　他用力一拽，已将赤.裸的她从水中捞起，抱在怀中，他的星目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容，薄唇与她的红唇仅一线之隔，那熟悉而浓郁的男子气息喷薄而来，蛮横霸道中掺杂着几许柔情。

　　七年来，颜夕就是在他强大的气息之下臣服，他饱含帝王之梦的野心，他星目剑眉儒雅中展露的霸气，都曾是她的最爱，他一举手一投足皆让她尤自沉醉。

　　为了他，她楚颜夕哪怕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只是何曾想到，她的满腔痴情，换来的是灭族之灾！

　　这样的亲密，她等了七年，盼了七年，可是如今这样倒在他怀中，却不是羞涩，而是羞辱！

　　他的气息突然间充盈着血腥，寒冰河中血流成河，一片艳红惊惧的晃荡在她眼前。

　　她又惊又怒，眸中杀机顿露，触及他的目光，竭力强压下去，侧身迅捷地拾起池边一件薄绸浴巾，飞身快速翻转而下，将裸.体紧紧裹住，款款跪下：“臣妾见过皇上！”

　　“好身手！”封栎晟两掌一合，拍手赞道。

　　“臣妾惶恐。”颜夕沉声道。

　　“朕见你一点也不惶恐！”凌厉的声音传来，她抬起眸子，见他缓缓向她踱来，锦锻御靴掷地有声，每一步都如重重的铁锤击打在她心中。

　　御靴停在她半米之隔，伸手抵至她尖削下颔，略略抬起：“听说淑仪新近水米难进，消瘦憔悴，难道入宫做朕的妃子，有如此叫你痛不欲生？”

　　何止痛不欲生？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紧咬下唇，力敛心神，她低头轻语：“臣妾不敢！”

　　“不敢？”

　　他略前倾，两指在她下颔费力一捏，有轻微的疼痛。

　　她屏息敛气，被他两指抬颔，与他四目对视，这双幽深的眸子如此熟悉，曾经饱含深情，曾经以为只要一个轻微的眼神，她就能读懂他的心，然后不惜一切，帮助心中的爱人达到意愿。

　　如今想来，她何曾懂过他，就如现在，那深邃的眸中冷漠中带着凌厉，像要穿透她的身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