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赐浴华青池

　　一旁的柳若竹早已哭成了泪人儿，旁边的太监女官不断劝阻。

　　“两位娘娘，今日可是大喜之日，可别把妆弄花了。”有嬷嬷拿着喜庆的大红锦绢，小心翼翼为两人轻轻拭泪。

　　看着两人在女官的携扶下迈上宫轿，柳鸿羽夫妇亦喜亦忧，喜的是皇恩浩荡，一家同时出了两位皇妃，这样的恩宠，竟是本朝前所未有，忧的是长女柳若丝，心性刚烈，对桓亲王用情极深，不知入宫之后会是何种情形。

　　府中其余人均为一门同出两妃的荣宠而面露喜色，虽说伴君如伴虎，然则如能得到天子的宠幸，家族从此将鸡犬升天，前程似景。

　　随着太监一声尖锐的“吉时已到，起轿！”声，一时之间锣鼓喧天，唢呐齐鸣，鞭炮震耳欲聋，宫轿缓缓出了柳府胡同，仪仗队朝着皇城浩浩荡荡，旌旗招展而去。

　　颜夕坐在宫轿之中，听着喧闹的鼓乐，闻着鞭炮呛鼻的硝味，偷偷掀开宫轿一角，从缝隙中往外看去，只见两面彩旗摇曳，宫轿后面长长的人群如同一条巨大的水龙，官兵后面紧跟着长长的看热闹的京城百姓。

　　如此壮观的场景被迎进宫去，楚颜夕不是没有经历过，上次是带着为心爱的人赴汤蹈火的决心，去时何其悲壮！

　　而今天这般无可奈何入宫要见的，正是她七年来日思夜想他迎她进宫的“晟哥哥”。

　　为了这天，她倾尽了一生的情，如今实现了，却是要她再次奔赴那刀山火海之中煎熬。

　　既然非要进宫，也罢！杀了仇人，为父兄报仇！为楚氏一族一千零一十八口报仇！

　　可是柳氏怎么办？弑君之罪，当灭九族，害死了楚氏一族不够？难道重生过来，还要当灭除柳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楚颜夕仰天长叹，强抑悲愤，只怕如今所能做的，只是心怀侥幸，默默乞求那个她曾经无比仰慕的高高在上的男人无视她，让她能在深宫大院中苟且偷生，默默终老，保全柳氏一族。

　　宫轿行至偏殿侧门，女官扶了两人下轿，步行入宫。

　　只见黑压压一群人立于皇宫侧门前，已有几位新晋嫔妃盛装在此等候，皆按品级装扮得姹紫嫣红，一个个如同画中精描细画的美人儿，只是人人皆如同瓷娃娃般，表情刻板，小心谨慎，唯恐稍有差池，凝神听着执礼太监唱礼声步行进宫。

　　缓步行走在长廊之中，似乎长路漫漫不见尽头，面对高高的红墙绿瓦，颜夕不知道又要有多少美丽的少女被禁锢在这高墙之中，从此开始她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刀光剑影，杀机四伏的人生。

　　只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要的只是远离，无须争宠，她强制自己忘记前世恩怨，只为柳氏一族平安，忍辱偷生。

　　众人皆被执礼太监分派入皇帝赐住宫殿之中，唯楚颜夕迟迟不见分派，良久被女官领至一偏殿，半晌太监颁下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淑仪柳若丝入殿晋见。”

　　入宫即被召见，本是难得的荣宠，此时的楚颜夕却心如刀绞，虽知总有一日要再见那心中爱慕七年，却立誓生生世世再不相见之人，可不曾想会在今日就要见到那杀身灭族的仇人。

　　没有人知道颜夕是带着怎样的一颗血泪之心踏在白玉阶上，她面色凝重，每行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似乎一步不稳就要跌进万劫不复之深渊。

　　跪倒在大殿之下，颜夕的心在流血，如果可以，她宁愿一头撞倒在那大柱之上，也不要抬头看见高高御座之上那最熟悉而又最陌生的面孔，更不要忍受这万箭穿心之巨痛。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虽竭力镇定，声音之中仍然由于愤恨而不可抑制的颤抖。

　　“下跪何人？”

　　熟悉而磁性的声音悠悠传来，带着俯瞰众生的威严，似乎……多了一丝沧桑。

　　“史部侍郎柳鸿羽之长女，新晋淑仪柳若丝。”颜夕不知自己是如何艰难的答出这短短的话来。

　　“抬起头来！”

　　磁性浑厚的声音凭添了几许严厉，颜夕咬紧抖动的牙关，缓缓抬起头。

　　那是怎样恍若隔世的一瞥啊！带着一颗冰封住的，被摔得支离破碎，爱恋了七年的火热之心，带着楚氏家族一千零一十八口人的鲜血酿就的眼神，投去那深深的一瞥！

　　封栎晟头戴黑纱镶珠冕冠，身着玄色九龙袍（大宁国皇帝龙袍不仅有黄色，还有白色和玄色，以皇帝的心情而穿着。），凛凛端坐御椅之上，皇袍上耀眼的金线绘着的九条金龙腾空而飞在祥云之中，冕冠上十二旒五彩玉珠垂至额前，闪得脸上表情明灭不定，更觉威严冷俊。

　　一双犀利如刀的深邃眸子向颜夕扫来，与颜夕两相碰撞，那里面竟像蕴藏着千军万马。

　　颜夕亦凛然迎上威严冷俊的容颜，竟然忽的镇定下来，没有一丝惧怕，死去的人，是无惧的！

　　一时间万籁俱寂，时空中只有凝神相对的两个人……

　　只觉恍惚间帝君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半晌徐敏宣旨：“新晋淑仪柳若丝赐浴玉清池。”

　　颜夕愣住，玉清池是受宠嫔妃沐浴仙池，是对嫔妃极大恩宠，新晋妃嫔只有在侍寝之前才有机会赐浴玉清池，难道说封栎晟竟然就要临幸于她？

　　“淑仪娘娘，还不领旨谢恩？”徐敏见楚颜夕呆跪殿前，笑着提醒道。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万岁！”楚颜夕口齿含糊，机械地脱口而出。

　　懵懂中被两名宫女带着进了后宫之中，先是由两名女侍中（宫中女官，官比二品。）验身，然后由两名女尚书（官比三品）带至后宫赐浴。

　　楚颜夕随着女官进入内殿，诺大的殿内在冷冽冬日却温暖如春，壁炉里的炉火烧得正旺，殿正中央一个蓝田芙蓉玉镶嵌的大浴池，色泽温润，通体透明，有温泉从浴池上方的墨玉孔雀口中注入豆蔻之汤，水光潋滟，雾气燎绕，使得整个室内如置天山云雾之中，有如瑶池仙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