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探病情半生议定

　　翌日下午，梅亦皊趁嫂子不在，叫过来在院里玩耍的小宝问道：“小宝，你去大帅府里读书好吗？”

　　小宝点点头，绘声绘色的讲给梅亦皊，“大帅府的先生讲得很好，还教洋文。”“那两个少爷待你好吗？”小宝想了想，说道：“三毛总爱欺负人，二毛哥还好。”

　　梅亦皊直起身来，能让小宝叫二毛哥，想必那个孩子还算个懂事的。梅亦皊又问：“那你愿意去大帅府里读书么？”

　　小宝看了看姑姑的脸，挠了挠小脑袋，“姑姑如果不叫我去，我不去也行。”

　　多懂事的孩子啊，梅亦皊把小宝搂入怀中。“小宝，姑姑会想法子让你继续读书的。”“真的？”小宝在姑姑的怀里兴奋的扬起头来。“是的！”梅亦皊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她又去了姜家，可是院门已经上了锁。她推门向里看时，只见屋门紧闭着，院子里没有一点东西了，想来姜家的人真的走了。

　　想到这里，梅亦皊就彻底死了心了。她失掉了姜南，还留着那十五块大洋做什么呢？倒不如拿钱给小宝找个学校好好上学。

　　小宝并不知道姑姑的想法，以为又要回大帅府去，先兴奋起来，“那样就好，大帅府的先生其实对我很好的，他私下告诉给我说，我学得比二毛和三毛要好。”

　　梅亦皊望着兴致勃勃的讲着他先生的小宝，沉默了。

　　梅亦皊木木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阁楼，心里一直想着小宝说的话。正想着，听到楼下大门的响声，梅嫂子如跳堂般尖厉的嗓音在楼下传了上来，“张夫人，您快进来罢，您注意着脚下。”

　　张夫人又来了？

　　梅亦皊从床上坐起来，紧接着听到嫂子又向楼上嚷着：“妹妹，张夫人来看你了！”梅亦皊已经打开了阁楼的房门，她低眼向下望去，只见楼梯尽头处立着张夫人，张夫人的身旁居然还有周启远。

　　他怎么来了？！

　　张夫人也看到了梅亦皊，先笑了起来，“妹妹，我来看看你了。”张夫人说着话，噔噔的上了楼来，望着在下面的周启远，一笑，抬头对梅亦皊说，“有人非缠着我来，我也是拗不过，妹妹可别怪我。”

　　周启远在楼下扬起脸来，连忙说道，“听夫人说梅小姐病了，我念朋友之谊，特来探望。”

　　人都来了，梅亦皊还能说什么。她淡淡的望着张夫人，张夫人俯耳低语道：“在我那里缠了有一上午了，非要跟我一同来，他说他怕独自来，你不给他开门。说得怪可怜，我心一软，就带人来了。我后来一想，妹妹倒不如把话说绝了，让他死了心。我也是为妹妹打算，妹妹若气，别憋着，只怪我说上几句埋怨的话，我受得住。”

　　张夫人即如此说了，梅亦皊还能说什么呢？她没想到，张夫人竟然也会对自己如此贴心贴肝。

　　梅亦皊把张夫人往里让，“姐姐进来罢，只是我房间小，只能容姐姐一人。”

　　张夫人笑着一指院子，说道，“我一会儿就下去，小宝虽然不去我府上了，可是那位先生人倒好，给小宝留了些文章，叫我带过来了。”

　　梅亦皊倒也没想到张夫人会帮小宝带作业过来，她先难为情来。张夫人笑着转身下楼，“我和小宝还有梅夫人有话说，妹妹，这人我给你带来了，你总看我一分薄面罢。”

　　梅亦皊沉默着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张夫人向周启远使个眼色，“还不快去。”周启远连忙上了楼梯，这边梅嫂子和张夫人去里间屋子说话去了。

　　周启远立在梅亦皊的房间门口，轻轻的敲了敲，梅亦皊起身打开了房门。周启远定定的望着梅亦皊，“刚才我就在想，你瘦了。这话我只是不敢当着张夫人和你嫂子的面说。”

　　“多谢司令。”梅亦皊把房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拉了出来，示意周启远坐下。梅亦皊刚转过身去，却被人从背后抱住，他贴着她的耳边，低语着：“你瘦了却是在折磨我……”

　　梅亦皊待要惊呼时，有一只大手却从后面蒙住也她的嘴，她的身子被人转过来压在床上。梅亦皊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嘴里发出呜呜之声，好在大手马上就拿了开，而她的眼前却是一双幽深的双眼。那眼里似乎涌着千尺波涛，能把人吞噬淹没，看着令人生畏。梅亦皊还未理清自己的思绪，她的唇就被另外一双唇封了住，他的手也探入她的旗袍里。

　　梅亦皊喉间一僵，去推周启远，周启远才抽回手来，把她挣扎着的两只手，齐齐按在她的头顶。“别动……”他似乎在威胁着她，望着她泛着水光的双眼，他又加上了一句，“我也不动了。”他说完，翻身躺在她的身边，深深的吸了口气，“我听说你未婚夫的事了，”周启远说着，支起身来坐在她的床旁。楼下传来了梅嫂子热吼吼的笑声，他眉头微皱，“我瞧着你家也不好，你此后跟着我罢。”

　　跟着我……跟着我，这似乎是个天大的笑话。在刚刚经历了抛弃的痛苦折磨下的梅亦皊，她真不知道“跟着我”到底算什么？是恩赐，是奖赏？或是赞扬她如行走于恩客之间的交际花，左右逢源？她竟然落到了这种地步，要靠他的施舍来度日。

　　周启远说完一席话，从床边站起身来，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梅亦皊听到周启远皮靴下楼的声音，再后来，梅亦皊就塞住了耳朵。她抱着头缩在床角上，她已经没有泪可流了，她的一切都没掌控在她的手中，现在就连她的后半生也要归了旁人来指挥。

　　梅亦皊忽然抬起衣袖狠狠的擦向她的唇，直到把嘴擦得通红，她才住了手。梅亦皊抬起了头，脖颈伸得直直，如果扬起的天鹅。如果她的任何事都要由别人来操纵的话，那么，就让她来掌管自己的眼泪罢。梅亦皊笃定了一个念头：再不让自己为别人落泪了，永远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