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家

张非的家是在广天市清河区的城乡结合处，正在开发。

张非敲响了房门，里面很快有了响应，房门打开，是一个刚脱离稚气的青年。

“哥！你怎么回来了！”

青年看到是张非，又惊又喜，连忙替张非接过了背包，拉进了屋里。

“小武，你也长这么高了！”

张非看着眼前这个个头跟自己差不多的青年，满眼关爱。

“哥，你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

“我也是临时决定的，爸妈呢？”

张非看着家里的摆设，居然与几年前没有什么大变化，心里满是怀念。

“爸妈在市场卖菜呢，他们如果知道你回来肯定兴奋的不得了。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小武兴奋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一阵沟通之后，就对张非说：“哥，爸妈马上回来！”

没过多久，屋外就响起了三轮车的声音，是一个年近六十的男人开着电动三轮，车斗里坐着一个老妇人。

“爸！妈！我回来了！”

张非看到苍老了不少的父母，眼眶不觉湿润，鼻子发酸。

自己亏欠家人太多！

“小军啊，你回来怎么不跟妈说一声啊！”

张非的母亲甚至都不等停车就直奔张非而来，抓着张非的双手泪水夺框而出。

她抚摸着张非手上的老茧和脸上粗糙黝黑的皮肤，心疼说道：“孩子啊，出去吃了不少苦吧，回来就好。”

此时张非的父亲也停好车走上前来，父子二人对视。

“爸，我回来了。”张非轻声说道。

父亲点了点头：“回来就好，走，进屋。你妈给你买了菜，今晚我们爷俩喝点。”

“好嘞！”

张非欣然答应，扶着二老走进屋去。

晚上自然是一桌丰盛饭菜，矮小的房屋内一片喜悦，一家人围着餐桌又说有笑，只到凌晨，只剩下了父子二人还在饭桌上喝酒抽烟。

张父再次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说道：“小非啊，你这五年在国外都做了什么啊？每个月给家里那么多钱，能告诉爸么？”

张非笑道：“去当了几年保安，钱也不多，能把欠债还清就行。”

“哎，都是爸妈没用啊，让你难做了，也让小武这个混小子犯下大错。要不也不至于让你出国拿命换钱。”

张非闻言苦笑：“爸，过去的事不说了。那时候是我犯浑，自不量力想要娶高珊，是我逼了你们。”

回想起五年前的事，张非还是心理隐隐作痛。

刚上大学就交了一个女朋友，名叫高珊。

在校园里两人恩爱，不受世俗纷扰，可是一到毕业后就变了。

五年前的秋天，刚毕业不久的张非就跟着高珊去见了家长，可刚一见面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高珊父母要求张非出五十万的彩礼，房子车子还另说。

这一条件让清贫张家人瞬间就落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而高珊觉得如果张非是真的爱她，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去满足她父母的要求。

那时候的张非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闹着非高珊不娶，而家里为了供张非上大学已经是家徒四壁，就算是把房子卖了都不够五十万。

那时候的张母经常掩面哭泣，张父也是整日叹息连连，而就在此时，张非的弟弟张武看不下去了，居然去向高利贷借了三十万元。

当张武拿着钱拍给张非的时候，也终于把张非发昏的头脑拍醒。

张非明确提出无法满足高家的巨额彩礼，选择和平分手。然后带着张武去还高利贷。

然而高利贷哪里是那么好还的，才不到一周的时间，对方张嘴就要二十万的利息。

面对黑社会的敲诈，张家人无可奈何，以房子为抵押，通过正轨渠道向银行贷款还钱。

但是面对着每月的还款账单，张非最终做出了出国的决定。

得知儿子要出国的时候，老母亲差点就哭瞎了双眼。

“爸！是我对不住你们。”

张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回想起自己做的荒唐事和老母亲的眼泪，张非此时已是懊悔地泪流满面。

“没有什么对不住的，回来就好。欠债也还完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父亲端起杯子，也是一饮而尽。

这一夜张非睡的特别香甜，是五年来最香甜的一觉。

精神放松加上酒精作用，张非一觉睡到九点多才起了床。简单洗漱过后，吃了桌子上早就准备好的早餐，就要准备出门。

今天他要去做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去看看战友陈刚的家人。

陈刚与自己也是老乡，年长自己十余岁。原本是正规行伍出身，同样是生活所迫，出国拿命换钱。

这几年在战场上两人经常出生入死，直到那次事故，陈刚为了张非能逃出围堵，舍命引开敌人导致战死。

张非出门，用自己国内的银行卡取了钱，买了点水果，打车直奔陈刚的家。

原本张非这些年存了不少钱，但是多数都在国外的一张银行卡中，因为情况特殊，他不能动这笔钱，如果一动，会立刻引来麻烦！

陈刚的家是在广天市的北部，是一个叫做溪尾的村庄。

路上闲来无事与司机闲聊，得知这个村现在是个模范村，村里都盖起了小洋楼。

得知战友的家属能过上好日子，张非心里一阵欣慰。

车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地方，司机师傅喜笑颜开地给张非递了一张名片：“小哥啊，你要是回去啊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张非接过名片连说好，目送出租车离开才走进了村里。

这里果然如出租车师傅所说，新农村，新气象，村里的水泥路直通省道，家家户户基本上都盖起来小洋楼。

在村里没头没脑逛了一会，终于见到一个饭后在树下乘凉的老大爷。

张非走上前，掏出烟递给老大爷问道：“老大爷你好，能向您问个路吗？”

老大爷狐疑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没有接过香烟，问道：“你想问什么啊？”

见大爷没有接烟，略有尴尬地说：“哦，是这样的。我是陈刚的朋友，他应该是这个村的。我过来他家看看。”

“刚子啊？他都好几年没回家了。”

“是的，我跟他是国外认识的，我刚回国，就过来看看。”

张非再次给大爷递烟，这次大爷倒是接了过去。

“哎，你找错地方了，刚子他们家早不在村里了，搬走了。”

老大爷叹着气说道。

张非察觉到老大爷的表情异常，追问道：“搬去哪了？什么时候搬的？”

老大爷吸了一口烟说道：“这一家子也是可怜人，房子卖了。很早就搬去了废品厂附近，给人家收废品呢。”

“什么？！”张非惊诧，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老大爷又说道：“刚子前几年惹了事，躲去了国外，可是苦了家里的人。都多少年了，那些人还在欺负着这家人。”

听到此话，张非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暴躁，告辞转身就走。

老大爷还在后面喃喃说道：“全村人的日子都好了起来，唯独这可怜的一家人啊......”

张非一个电话又把那个出租车司机喊了回来，直奔老大爷所说的废品厂。

很快到了废品厂，在出租车师傅的感谢声中，张非急忙下了车。

入眼之处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废品，有刚运来的各种生活用品垃圾，也有已经分类好的可回收废品。

而在这些废品堆的旁边，有几个人工人正在进行垃圾分类。

“请问，哪一位是春梅嫂子？”

张非不认识陈刚的老婆，只能直接询问。

此话一出，那几个工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没有人回答，一脸的警惕。

“是这样的，我是陈刚的朋友，刚回国，来看望一下他家人，他的老婆叫春梅。”

此时一个中年妇女才开口说道：“你找春梅有什么事？”

张非将手里的袋子晃了晃说道：“我来看望她。”

那名妇女指了指废品厂几十米外的一片棚户区说道：“她今天不舒服，没来上工。”

张非按照中年妇女的指引，来到了一个用集装箱切割而成的“房子”前面。

只见一个干瘦的中年妇女正坐在门前刷碗，看起来像是刚吃过饭。

“嫂子你好。”

张非走到跟前，微笑打着招呼。

“你是？”那中年妇女抬头看去，一脸疑惑。

“您是春梅嫂子吧，我是刚哥的朋友，我叫张非。过来看望您。”

张非说着将水果递了过去。

春梅闻言一惊，手中盘子直接掉地摔碎。

她直接起身抓住张非的手臂急切问道：“你说什么？你认识陈刚？”

张非点头：“是的，我们是战友。”

“战友？什么战友，他不是去国外打工吗？”

春梅一脸不解。

“刚哥是怕你担心。”张非扶着春梅面对面坐下，轻声说道。

“陈刚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好几个月都没有跟家里联系？”春梅一脸焦虑地问道，眼神里透露着渴望，渴望能得到好的消息。

“嫂子，”张非欲言又止，面色逐渐转变为悲伤，“刚哥他回不来了。”

此话一出，坐在对面的春梅几乎晕死过去，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张非赶忙扶住她安慰道：“您别伤心，以后我就是您的家人，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张非看着满脸死灰的春梅，竟不知如何安慰。

春梅的哭声也将正在准备午睡的女儿陈思贤引出来，女儿得知了父亲的消息后与母亲相拥着哭了起来。

春梅哭了好久终于平静了下来，说道：“你能告诉我们他这几年的情况吗？”

张非将他与陈刚这几年的长长生涯说了一遍，最后连陈刚为了就他而死的事情也说了。

春梅苦笑对着张非：“我不怪他，能救下你也是一种缘分，谢谢你能来看我们。”

张非惊讶于这个女人的大度，心里感动。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块手表和一张银行卡。

“当时我回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阵亡，我没有办法带他离开，只能将他最珍爱的手表带回来。”

春梅拿过手表一看，又是泪流满面：“这是他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他的。”

“这是他留给我的银行卡，是他这些年来存的钱，让我转交给嫂子，密码是您的生日。”

张非将银行卡交给春梅，说道：“嫂子，有件事我想问一下，你和思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没有住在村子里？刚哥每个月都有给家里转账，为什么生活还过的这么艰难？”

春梅苦笑摇头：“我们的事你就不要管了，都是自己造的孽，我们自己承担就好了。”

张非皱眉，陈刚为救他而死，现在他的家人正在遭受不明事物的威胁，他怎么能袖手旁观？

但是无论他怎么问，春梅都不肯说。旁边的陈思贤几次欲要说出口，都被春梅制止。

这让张非无可奈何。

反而张非观察到春梅在频繁地看着时间，然后借口自己要休息了，开始催促张非离开。

张非不解，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告辞。

张非离开棚户区，转身爬上了一个由废弃轮胎堆成的小山，点燃一支烟，默默地等待起来。

果然，在半个小时之后，一辆老旧的小轿车疾驰而来，直接停在棚户区前。

然后从车上下来几个社会青年，流里流气，摇头晃脑，直接走向春梅所住的集装箱房子。

“原来如此！”

张非眼里带着戾气，一股莫名的烦躁从心中升腾，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