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施恩

　　走回柔香苑的路上，梁雪柔早没了方才的柔弱之态，却一直紧锁着眉头不出声。宛娘几次想问都忍了下来。今日的尚书府，龙蛇混杂，若是出了岔子，怕是到时两人都会被牵连在内。

　　及至柔香苑门前，安灵已然等在那里。见二人归来，迎上前施礼道：“小姐该饿了，可要吃些东西？奴婢立刻吩咐厨房去做。”

　　梁雪柔点点头：“要清淡些的，我不喜欢太过油腻。”

　　安灵应了一声去了，宛娘扶着梁雪柔在厅堂坐下。

　　先前的精致点心已然被人收拾干净，宛娘泡了茶，梁雪柔轻轻摩挲着茶杯发愣。好半晌，梁雪柔抬头，“安灵的娘，你可认识？”

　　宛娘点点头，疑惑道：“小姐要做什么？”

　　茶香袅袅，透过雾气的脸似乎有些看不真切。

　　“你去包些银子给安灵的娘亲，再拿些补药过去，不必声张，也不必隐瞒。”

　　“小姐这是何意？”

　　宛娘越发觉得眼前这只有十四岁的女子心思难猜了……

　　梁雪柔慵懒的靠在靠垫上，望着窗外，那神情竟似对一切毫不在意一般，淡然道：“大姐出现的时机太巧，那位慕容公子……他虽不致将今日之事说与别人，但此事怕也难以就此结束。大夫人在尚书府多年，又岂会是简单的？你按我说的做便是了……”

　　“是。”宛娘应了一声，从箱子里翻出梁雪柔的银子，拿了两锭转身出了门。

　　梁雪柔慢慢的品着热茶，自斟自饮，倒是多出一份闲散的情调。思量着今日即将发生之事，不禁扯了扯嘴角，带上了笑意。

　　不一会，安灵便红着眼睛进来了，一见到梁雪柔二话不说便跪下了，郑重道：“小姐大恩，奴婢铭记于心，来日必当报答！”

　　梁雪柔知安灵这些日子必然对她观察入微，想来这在外人眼前伪装的xing子，在她的面前也是不必得了，索性面不改色，淡淡道：“铭记于心倒是不必，我不过是偶然听下人们说了你娘亲生病之事，想着到底是身边人，能帮衬着便帮衬着些罢了，你说是与不是？”

　　安灵在尚书府时日不短，所历人事自也繁杂，对人心甚是明白。在这样的地方，施恩不望报的人是没有的，所作所为必然是为着些什么，当即低头恭敬道：“奴婢定然报答小姐大恩。”

　　梁雪柔点了点头，将她身子扶起，触手所及的肌肤有些冰冷，知她方才定然清洗过东西，自己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里，微笑道：“用这个暖暖，多少能好受些。这样的天气，多少还是有些冷的，等过了三月就好了。”

　　安灵握着茶杯，感受着温热透过杯身传递到身上，那样的触感，让她恍然想起与梁雪柔的初见之日……

　　那时候，她握着她的手，轻轻呵气，将温暖传递，一如从前的娘亲一般，让她感动莫名。

　　“奴婢身份低jian，哪里能受得了小姐这般上心？做下人的，这样的日子，早习惯了。”

　　安灵低着头，眼神复杂。

　　看着眼前略显娇弱的身子，想起前两日闲来无事静静看书的安灵，梁雪柔笑道：“你似乎还比我大一些，不知可指了人家？”

　　安灵抬头，诧异的看看梁雪柔，不知她为何忽然将话题转到此事上面，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梁雪柔解释道：“无碍，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罢了。想着你这样的好姑娘，若是未曾指了人家，我倒可帮你一帮，为你择个不错的人家。”

　　听闻梁雪柔的话，安灵身子轻轻一震，答道：“奴婢……奴婢虽然尚未指了人家，不过……奴婢这样的身份，哪里还敢高攀？门当户对之下，左不过是指个当差的小厮罢了……”

　　听出安灵话里的一丝不甘，梁雪柔反而镇定了些，偷偷瞥一眼宛娘，见她轻轻点头，知道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无错了。

　　“其实身份并非是最重要的，我倒是觉得，只有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

　　梁雪柔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安灵，淡淡道，“听你话音，似乎并不喜欢那个人？”

　　安灵动了动唇，终是什么都没说。

　　“对方是谁？或许，我能帮帮你……”

　　安灵脸上虽毫无变化，心里却着实翻滚的厉害。她自是明白，自己这般身份，想要入了好人家，必定是为妾为奴的，挣不到任何出路。况且，她心里对梁雪柔的话，也是极为赞同的……

　　“他……”安灵踯躅良久，还是说出了口，“也是在尚书府内当差的，是赵管家远房亲戚家的一个侄子。”

　　梁雪柔点点头，复又追问道：“你是否不喜欢他？”

　　安灵摇头，“奴婢自知身份，不敢去思量感情之事。但那个人奴婢是见过的，虽也算老实稳重，却没什么能耐，奴婢……”

　　似乎自知失言一般，安灵忽然住了嘴，低下头。

　　“也难怪你。”梁雪柔叹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决定了女子的一生，真正幸福的，却不过寥寥。此事我放在心上了，却不一定帮得上，只能尽力便是。到底，我也不过一个庶出的小姐。”

　　安灵惊讶的看了看梁雪柔，站了起来，深施一礼道：“奴婢多谢小姐。”

　　虽是恭谨的很，眼神却并未有过多感激。梁雪柔也明白她心高气傲，这些恩惠，未必能让她真正投向自己。

　　但，至少在今日之事上，她会帮着点她，这便足够了。

　　她回府这几日，府中上下人等虽处处恭敬，却并未真正把她放在眼里。安灵身为柔香苑的大丫头自是功不可没，那些人大多都以安灵的话为上，她便先借此稳住安灵。

　　安灵是聪明人，经此一事，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此后相处，自也会好得多。

　　两人各怀心事，却也都将对方此刻的心意猜个清楚。

　　正想着，晴儿进来了，看了眼沉默中的四人，禀报道：“大夫人身边的以霞来了，说是要传安灵姑娘过去问话。”

　　安灵抬头，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梁雪柔，跟着晴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