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手

鬼手今年三十，他娘难产死的。

他爹没什么本事，为了养活鬼手，就当贼。

后来，不慎失手，在鬼手眼皮底下被当众打死。

在鬼手眼里，父亲是个好人，好人不该是这么个下场。

所以鬼手也开始当贼。

和别的贼不同，他偷东西挑人。不偷老弱，不偷妇孺，专偷那些恃强凌弱的恶霸。

他要证明：一个人好与坏，和他是不是贼没关系。

后来阴差阳错之下，鬼手又开始修行。

成了修士后，还不忘当贼。

专门练了这“幽冥爪”，偷别人精血。

鬼手有个师父，是个道骨仙风的老头。

他劝鬼手三思，理由是：幽冥爪这功法太过诡异毒辣，易遭世人误解。而且人会越练越丑，终会变得“面目可憎”。

他说，到时鬼手会变成一个丑八怪，找媳妇都困难。

鬼手不听。

他觉得：一个人坏不坏，和他练什么功法也没啥关系，和他长啥样更加没啥关系。

后来鬼手师父受重伤死了。

临死前，唤来鬼手，感叹：活了一辈子，自诩也算阅人无数，这次却是看走眼了。

鬼手怒气冲冲的问他师父是谁下的手，他好去寻仇。

他师父摇摇头，没说。

就是一再嘱咐鬼手别再练幽冥爪，因为他的道行浅，很容易出事。

如果偷了自己驾驭不了精血，重伤是小，严重时就会像他一样，把命丢了。

鬼手倔强说：“不怕。对方是狼是羊，我能分辨。”

师父叹口气：“问题是，这世上几乎所有的狼都披着羊皮，而所有的羊都在装大尾巴狼。”

又说：“好自为之。”

之后，彻底断了气。

直到后来，鬼手才知道，他师父也是个贼。那天也是因为失手被人打成了重伤，就和他爹当年一样。

他还了解到，他师傅来自一个叫鬼门的宗门。

师父死后，鬼手继续用幽冥爪偷精血，同时还不忘寻找与他师父之死有关的线索。

期间，他一直小心翼翼，倒是没出什么岔子。直到今天，遇到了陆长青这只“羊”。

可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呀？

这诡异的精血本也不是陆长青的，为何偏偏他没事，自己却承受不住——仅吸了一缕，手就废了。

鬼手望着自己的右手，面如灰土。

不仅因为十几年的苦修毁于一旦，更是因为今后都不能再当贼了。

他又看向躺在那的陆长青，长叹一声：“天要亡我呀！”

又呻吟着自语，其声甚惨：“师父，徒儿不孝。就是因为当初不听你话，今日才遭此报，真是作孽啊！”

陆长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

他想安慰鬼手，却被直接打断：“你闭嘴。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随后，鬼手服了一颗丹药，又收起乾坤袋，晃晃悠悠起身离开。

还不忘回瞪陆长青一眼：“一个破袋子换一只手，你不亏！”

陆长青没再说什么，只是请求鬼手将袋中的画像留下。

鬼手没理，继续背对着陆长青趔趄向前。

可走了几步，却停下了，朝着前方昂首大笑：“哈哈哈，真是执着啊，像条狗似的追爷爷那么久！滚出来吧！让爷爷赏你们几根骨头！”

话音落地，鬼手目视方向走出来一男一女。

他们穿着同一款式的蚕札白袍，步伐稳健，神态自若，飘飘然有仙人之姿。

陆长青有种感觉，这两人来头很大。他这辈子还从没见过如此有气质的年轻人！

见那女孩上前一步，叉腰呵斥：“你这不男不女的阴阳人，简直莫名其妙！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同时看向旁人：“你说对吧，犬师兄？”

被称作犬师兄的男子接话：“师妹说的没错。这位兄台可能是误会了。我犬狼与师妹月逐因公途径此地。看到有战斗痕迹，便想探个究竟。”

其实两人刚出来时，鬼手就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他们确实不是先前追杀自己的那批人。

鬼手打量这两人一眼——年纪轻轻，实力很很强横。

他不想再惹麻烦，便认了个错：“抱歉二位。是在下唐突了。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海涵。”

又说：“二位自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临走前想了想，又指向陆长青：“那边两人。剑客没气了。至于白净面皮的小子，应该还有救。”

说完准备开溜，却被犬狼叫住：“兄台且慢！”

鬼手皱眉道：“我不是道过歉啦？你们俩看起来也不像小鸡肚肠的人吧。”

犬狼笑笑，说：“不知阁下能否为在下解释一下，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鬼手白了犬狼一眼：“哦，原来不是小鸡肚肠，而是爱管闲事。”

月逐对鬼手的态度很不悦，骂道：“你这阴阳人！嘴巴老是不干不净，说的话臭不可闻，好像浇了大粪。”

又挥挥小拳头，恐吓道：“小心我揍死你！”

鬼手哼了一声：“你成天将‘阴阳人’挂在嘴边，也好不到哪去。”

随后，眼光在月逐身上乱飘，阴阳怪气地说道：“该凸的地方不凸，该翘的地方也没翘。我看你才是阴阳人哩！”

月逐听出了话外之音，又羞又恼，上前欲揍鬼手，却被犬狼制止：“月师妹，不得无礼。”

听他对鬼手说：“师尊教导我们，出来行走江湖，要扬善除恶。不伤害一个好人……”

顿了顿，颇有深意地看了鬼手一眼，又说：“也绝对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鬼手说：“如果我就不说呢？”

犬狼平静地说：“那只有得罪了。”

鬼手暗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倒了大霉！

眼前这两人，女的至少炼气五层，而男的看不出境界修为，反正只会更强。

别说他现在废了一只手，就算如昆虫般再多长几只手，也打不过这两人。

鬼手只得服软，陪笑说，他也是吃饱饭没事干，闲逛至此。

正赶上地上那剑客在欺负那小子。

他看不过去，就帮小鬼头杀了那剑客。至于他俩为何要闹矛盾……得去问那小子。

“现在我能走了吧？”

犬狼点点头：“可以。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兄台告知大名。”

鬼手心头一动。这家伙一直缠着自己不放，十分古怪。

于是多留了一个心眼，没说实名。又一时想不到好名字，便随口一说：秦天。说完，转身就走。

这时，鬼手的背后迸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哈哈哈，你这家伙，满嘴谎言。”

鬼手一怔，回头见月逐指着秦天的墓说：“你叫秦天，那边埋的又是谁哩？”

鬼手想解释，月逐又抢先说：“好了，别装了，累不累！让我来告诉你吧。你真名‘鬼手’。就是那个最近将方圆百里，各豪门贵族搞得鸡犬不宁，又炼得那恶毒神通——幽冥爪的恶徒。”

“幸好犬师兄心细，通过蛛丝马迹看出了你的真实身份。还传音于我，乘你不备，伺机抓住你。”

随后，月逐双手一插腰，说：“哼，本姑娘才不屑偷袭。现在给你个机会，自己把自己捆起来，乖乖跟我们回去。不然，本姑娘打断你的腿！”

鬼手看向犬狼，一副无奈的表情：“带这种蠢女人出来，真难为你了。这一路很辛苦吧？”

犬狼笑而不语。

月逐则气迷了心窍：“喂喂喂，你丫的得意个啥劲呢！身份被识破，又废了一只手，竟然还敢嚣张。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说罢，月逐身形一闪，来到鬼手面前，直接一拳轰在鬼手脸上。

鬼手直着身体，仰面飞出。

惊奇之事随即发生。

鬼手的身体竟开始变透明，身影逐渐模糊，直至完全消失不见，好似完全融入这片天地里。

月逐视线四处搜索：“咦，跑哪去啦？”

犬狼笑笑：“这家伙的隐匿术用得不赖嘛！”

又说：“师妹刚才不该托大。这鬼手既有本事犯下那么多祸事，那就绝非等闲之辈。”

月逐满不在乎：“师兄多虑了。”

之后，她将双掌重叠，撑直手臂于身前：“看我抓住这老鼠！”

瞬间，浑厚的灵气从月逐身体四溢而出，一枚海豚模样印记在她额头若隐若现。

接着，从月逐掌心散发出一道道圆形音波，向四周空间不断扩散。

几息后，月逐娇喝一声：“哼，找到你了！”

又伸一指，对左前方射出一道灵气波！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透明化的鬼手被射中的左腿，不得不慢慢显形。

他坐在地，痛苦无比。

这次月逐也不废话，又一挥手：“困！”

鬼手身下四方猛然窜起四道耀眼光柱！光柱如有灵智，缠绕鬼手双手双足。

鬼手挣扎，大吼：“我鬼手平生一件坏事没做。我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你们为何要抓我？”

月逐：“哼，还敢狡辩！”

话音落地，又是一道光柱平地而起，从背后绕住鬼手颈脖，用力往向下一扯！

鬼手嘴吐鲜血，被粗暴扯至地面，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完全困住，动弹不得。

做完这一切，月逐拍拍手，一脸愉快：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