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卖闺女

　　还有大鼓，说是明儿晚上办完事儿，还有花鼓戏听，戏台子今天就搭好了。

　　半截村的人集体跑过去看搭台。

　　李秀英也去了，回来说的绘声绘色，说是这拐子家办的事儿好，要啥有啥。

　　可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李秀英不想提，因为乡亲们说的左右离不开她闺女的事儿，但是索性他们都不敢大声说，怕被她听见。

　　“妈，咱家写多少钱礼？”程媛媛一边收拾木工棚里的木头疙瘩，能用的留着，小块的都放在外头，留着当柴火。

　　“十块钱，俺今儿问了，都是十块，他们张家近门亲戚也才二十三十呢。”

　　李秀英心思不在写礼上，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俺说媛媛，你……你就真不打算考虑孙家的事儿了？”

　　李秀英拍了拍手心，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来，这是酸味的，拐子这次娶媳妇儿买了不少瓜子，她要不是跑得快，都被人抢光了。

　　“你打算让我怎么考虑？”

　　程媛媛知道，这个问题要是不说明白，母亲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如果我听你的话，回孙家了，你就不心疼我被打被欺负吗？”

　　李秀英一听：“啥？”

　　她瞪大了眼珠子：“真打你了？”

　　程媛媛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母亲还是很心疼她的，只是前世自己性子软弱，从来不敢说，现在，性子改了不假，可她又能拿出什么证明来给母亲看？

　　“他们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了，我现在能挣钱，你要硬是把我送走，看谁以后挣钱给你花！”

　　程媛媛半开玩笑的说道，随后，洗了手，鬼使神差的从木工棚的草甸子底下拿出来了一件叠好的衣服。

　　“呀……这……这西服褂子好看，哪来的？给妈的吗？”

　　李秀英激动死了，手里没吃完的瓜子都扔掉了，双手在身上擦擦，这才接过来拎着一看。

　　是个墨绿色带绣花的西服褂子，这年代最流行的衣裳，里边穿着衬衫，把领子摆出来，这好看的离三里地就看见了。

　　“昂，头几天就扯布叫人给做了，正好拐子叔明儿办事，你就穿着这好看的衣裳去。”

　　程媛媛前世就知道母亲刀子嘴豆腐心，可她穿的确实太破烂了，有时候看着别人裁新衣，眼珠子都看直了，可回头还说人家做的真难看，她才不稀罕。

　　“太好看了，俺试试！”李秀英高兴地要哭了，当时就把外头打着补丁的的确良汗衫给脱了，里头的白色背心都是小眼儿。

　　就像是被虫子拱的似的。

　　“哎呀……这……这好看不？这……会不会太花了呀，俺都四十啦！”

　　李秀英激动地扯着褂襟儿，斜着下巴瞅瞅前边，又看看后头。

　　“不花，再花的就是粉色的了，你肯定更不喜欢，这墨绿色稳重又大方。”

　　程媛媛帮着母亲扯扯身后的衣襟，这个年代，流行这种刚好到屁股长度的西服。

　　“呐，明个的礼钱！”程媛媛掏了十块钱给母亲，剩下的三四十块钱程媛媛也说了：

　　“我还想买个雕刻刀，这钱留着我回头有空去城里买！”

　　“啊……那哪够啊，你自己留着，妈身上有钱，你上回给俺的没花呢！”

　　李秀英满心欢喜，女儿说的对，她现在啊，可是个宝贝疙瘩，她再也不会提让她回孙家的事儿了。

　　“你不是留着还账吗？”程媛媛执拗，她就知道母亲在存钱，打算把两百块礼金给孙家还上。

　　“俺回头叫你爸来给你搭把手，一个人太辛苦了！”

　　李秀英背过面去抹眼泪，又怕脏了新衣服，洗洗手才把新衣服脱下来。

　　回去的路上，李秀英的心跳节奏有些慌乱，她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头一件新衣裳竟然是这抱回来的娃儿给买的。

　　一进门就想跟男人显摆显摆，可男人也去看热闹去了，李秀英压抑着激动，有些不好意思的当时就穿上新衣服去拐子家找人去了。

　　这离着老远看着那一群人，她又不好意思往人堆里去。

　　她给自己做了心理工作，怕啥，不偷不抢的，俺闺女给俺买的，不怕，当时大步就冲着人群去了。

　　自己男人正蹲在路边上跟几个老爷们唠嗑，老脸都笑红了。

　　“满意！”

　　李秀英还没到跟前就发现有很多双眼睛看她，她心跳的有点捂不住了，喊了一声自家男人。

　　程满意一抬头，差点仰到路边的臭水沟去。

　　唉呀妈呀！这谁呀？他婆娘吗？咋这好看咧？

　　“呦，秀英啊，你这衣裳好看咧！”

　　“蛮好看的，多少钱扯的布？”

　　这么一说，李秀英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哎呀，这……可不嘛，俺说不要，俺闺女非要给俺扯布做……俺就觉得这……太花了吧！”

　　“哎呦，你闺女给你扯的啊，俺老早就觉得媛媛这丫头孝顺，你们看看，多好哇！”

　　“有啥好的，这大岁数了，还穿大花儿的，也不嫌害臊！”

　　人堆里坐在长条板凳上吃瓜子的张桂芝，眼珠子都直了，她老早就想做一件这样的西服褂子了，可惜她太胖了，人家裁缝说她直接做个长褂算了，这样带腰身的衣裳，她穿不了。

　　“呵！”气死了。

　　李秀英一转头就看见那个矮冬瓜大嫂了，瞧瞧那腿，比腰还短，瞅瞅那腰……呵呵！：

　　“大嫂，你想穿还穿不上呢，估摸着一头栽井里都能卡在井口上吧！”

　　“你说啥子？”张桂芝把瓜子一扔，站起来就指着李秀英骂：

　　“穿个新褂子，有啥了不得的？还学会笑话人了不是？都穷成那样了，恐怕这褂子是你卖闺女的钱买的吧！”

　　“就是，这李秀英也是的，把自己闺女拿去换钱呢，钱来的可真是容易的很！”

　　几个娘们窃窃私语，可声音明显就是故意放大了些，就怕李秀英听不见。

　　李秀英对新衣服的尴尬感一下子就没了，上去就要掐架。

　　几个娘们在中间劝着。

　　倆妯娌就这么隔着三五米打算用口水淹死对方。

　　骂着骂着，两人词穷，就开始蹦着往对方脸上吐唾沫，就看谁吐的准，吐得远。

　　“大嫂，你有个当嫂子的样儿吗？”

　　看了半天才决定站起来向着自己媳妇儿的程满意吆喝了一嗓子：

　　“哪有你这么说弟妹的？你懂点事儿不？”

　　“满意，娘们儿吵架，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跟着掺和啥？”旁人觉得这不对，娘们吵架，男人就不能掺和，当时就把程满意给拉了出来。

　　“撒手！”程满意怒了，自己没本事给婆娘添个一片布丝丝，闺女给买的，又不是大嫂给买的，说话也太难听了吧，什么叫卖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