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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佘春苗4

第5章 佘春苗4

书名:刑凶实录作者名:一地冰碴儿本章字数:5011更新时间:2021-12-27 16:44:22

“老周还没回复?”侯队侧身坐着问倪康,一只手敲着黑皮笔记本。他刚从外面吃完夜店的盖饭回来,菜里放足了大蒜。

“没。”倪康吃着热气腾腾的麻辣烫,踢哩突噜,虽然是最垃圾的外卖之一,饿起来吃倒也蛮香。“零点了吧现在?3个多钟头了还不回话,要我看是没戏了,他是铁了心要单刀赴会了。”

“不一定。”侯队又用小火腿肠般的五根手指在笔记本上敲出一串颤音,抓过手机给马格打电话:“没动静?......要不然让倪康过去换换你们吧?......好吧,你们辛苦了!”

刑警队今晚全员加班,以防突发事件。

马格关掉侯队的电话,摸出了一根烟,这是一盒烟里的最后一根了。佟铃也把整袋薯片全吃光了,又变出一个红富士,啃下了第一口。这部车停靠位置的精准度相当于发射火箭,既能监视到周云亭家,又要隐身到不会被任何人监视一一雪这么大倒也不成问题。

“咱俩不会被冻死在车里吧?空调又不能开!”佟铃说。

“那就开会儿空调。”马格说。

“不行,CO(一氧化碳中毒)了怎么办。”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马格掀起警棉大衣:“我不介意你小鸟依人。”

“臭流氓一一”佟铃学那个马冬梅还是相当传神的。“这招儿是不是太笨了?有哪个绑匪能敬业到大半夜不睡觉的程度?倪康那个臭油条倒是舒舒服服的......”

“少唠叨啦,”马格搔着佟铃方向的那只耳朵,“注意看灯。”

周家的灯还亮着。灯光映照下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你真怀疑绑匪是个女人?”

“不止是怀疑,”马格凝视着远处的灯光,“是非常怀疑。”他收回目光,回应了一下佟铃虚心好学的眼神,随即继续凝视远处的灯光,“监控图像我看了有上千遍了,那个人虽然眉眼是遮住的,但是眉角不像一般男人那样凌乱,像是有眉刀修过的痕迹。另外,你有没有注意看他脚上那双军勾棉皮鞋一一鞋号显得比脚大了不止一点点一一你想想,一个绑匪怎么可能穿着一双不跟脚的鞋去冒险呢?”

“越说越像个女人了啊!”佟铃叼着果核,用力回想。“我也想起来了,视频虽然不清晰,但是那个人的髋骨似乎很大,隔着呢子大衣也显得不太像个男人。”

“还有胸部,”马格吐出一道烟,“你不觉得一一”

“你观察的倒是仔细!”佟铃怪声怪调道,眼神之狠毒足以在马格脸上戳出两个洞,“这么说来,绑匪其实是个女人?可她为啥要女扮男装呢?”

“这么省智商的事还要问,你别是冻傻了吧?”马格视线仍旧不离周家的窗灯,“香水商厦装的监控摄像头比它卖的假名牌还多,绑匪总要尊重一下吧?女扮男装才更不容易被认出来啊!”

马格话说得过瘾,不小心肋骨上却换了佟铃一怼,疼得呲牙咧嘴。

与此同时,周家窗口的灯突然熄灭了。

马格看了一眼夜光腕表,已是午夜1点。10分钟后,侯队电话打了过来。马格发动引擎,将车开回警队。在他们的汽车离开的地方,留下了半尺深的黑。

回到警队,侯队和倪康一人一杯热毛尖茶,端给马格和佟铃。

“老周开化了,”侯队十指交叠,粗脖子由于兴奋红得像火鸡。“经过再三权衡,老周还是希望跟咱们合作。刚才的电话里,他怀疑绑匪是一一。”

“佘春苗。”倪康嘴快,抢先道。“佘向阳的女儿。”

佟铃瞄了一眼马格,眼神说,被你蒙对了一半,还真是个女的。

“佘向阳?”马格一脸懵懂。

“就是老周10年前侦办的那起绑架案的主角。”侯队说,“判了死缓,但死活想翻案的那个佘向阳。刚才摞下老周电话我就联系了大南监狱值班室,结果一一”

“佘向阳死了,”倪康又抢话。“上个月,肝癌。”

“老周说,佘向阳只有一个女儿,”侯徳云习惯性地打开他的黑皮笔记本,“10年前佘向阳因绑架杀人被判死缓,他老婆跟他办理离婚手续后,带着女儿远走他乡,据说又嫁了人,之后再没有她们母女的音信。佘向阳还有一个70岁的老妈,住在顾家坟村,佘向阳入狱后成了半疯。”

“老周的怀疑有依据吗?”佟铃问。

“像样的依据倒是没有,”侯德云抓着自己的肥下巴,像是要扯下点什么东西来。“不过,绑架周雪妮的人,衣着、身高、使用口罩的手法,还有勒索赎金的用语、选定的时间和地点,乃至于重新约定赎金交付方式,都与当年佘向阳作案的经过情形相一致。”

“替父报仇?”佟铃问。

“我的意见是,管它有没有依据,先把佘家搜一下再说。”倪康眼睛瞄着马格,马格就像没看见。

“不妥。”侯队瞪了眼倪康,“老周再三强调,这些只是他的猜测。别说深更半夜的没有搜查令,就算是有,总得尊重老周的意见。一切都等到早上8点以后再看吧。老周现在不是老周,是被害人家属!”

“假设,”马格说,“绑架妮妮的真是佘春苗,她确实极有可能隐藏在顾家坟。如果贸然搜查,佘春苗情急之下对妮妮下手,这个责任就让倪康承担吧。”

“嘁一一”倪康摇着头,给自己泡茶去了。

“先不说了,”侯徳云挺着大肚子站起身,就势抻了个懒腰。“大家随便歇一会儿,8点钟等老周消息。”

......

睡梦支离破碎,朦胧中马格企图将它们做个整合,腋下却钻进一只猫,连续用爪子抓他挠他。马格睁开眼睛,从办公桌上抬起上身,发现不是什么猫爪子,是佟铃的胳膊肘。

“干嘛?”

“给你看样儿好东西。”佟铃诡异地眨着眼睛。

佟铃桌前笔记本电脑上打开一个网页,抬头是《香水市晚报合订本》,右上角日期为“社会广角版2012年1月x日”,头条通讯大黑体标题十分扎眼:《雪中猎“狐”记》,副标题是“本市破获一起特大绑架、杀害儿童刑事案件”。

“大半夜的你从哪儿弄来的?”马格边看网页边问。

“什么半夜啊,鸡都叫八遍了。”佟铃说着咬了一口红富士,她永远有苹果吃。“我有同学在报社总编室,我让他给我找找19年前顾家坟一起绑架案的报道。他说我有病,10年前的事了怎么找?再说还不一定上报纸呢!我说那案子又是绑架、又是杀孩子的,必须上报纸啊,你们干新闻的不全指望天下大乱挣饭吃吗?他说你别提吃饭了,报社马上就特么吃不上饭了。我问为啥?他说这还不明白一一天下太平了呗……说归说,这不还是把佘向阳那个案子的报道给我找着了嘛……”

“你看这段一一”马格指着电脑说。

......据侦破本案的刑警介绍,这是自香水镇刑警队成立以来破获的第一起大案......刑警周云亭简要介绍了案情经过:现年35岁的犯罪嫌疑人佘向阳,系香水镇顾家坟村村民,1月16日下午在香水商厦用喷有乙醚的口罩,将当时与母亲走散的3岁幼童程xx迷晕、绑架,藏匿在本村桦树林外河对岸断崖的一个山洞中。当天,佘向阳通过逼问程xx得到的电话号码,用公共电话向其父母勒索赎金30万元,并威胁对方,一旦发觉报警就“撕票”(杀害被害人)。可是狡猾的佘向阳当晚又用公共电话取消了6点钟交付赎金的约定。次日,即17日上午8时许,佘向阳又用第3部公共电话告知被害人家属:限当日中午11时将赎金埋入山洞口一棵老松树下,中午12时到香水商厦2楼(即程xx被绑架地点)领回孩子。

慑于凶徒淫威,被害人家属起初不敢报案,决定交出赎金领回孩子了事。但纸里包不住火,佘向阳作案时的鬼崇举动引起多名群众怀疑,并向警方提供了大量线索。其中包括佘向阳身穿黑呢子大衣、黑色粗棉套帽、军勾棉皮鞋、身高1米65等衣着、体貌等特征;尤其是一名出租车司机,正式向警方报案,并详细描述了佘向阳怀抱程xx(当时已处于迷晕状态)打车的种种可疑之处。接警后,周云亭等刑警立刻搜寻线索,迅速查到程xx家属,分兵两路实施“猎狐”行动:一路包抄大雪初霁的断崖山洞,另一路严密布控香水商厦,一经发现佘向阳或其同伙出现,立即抓捕。

然而,犯罪嫌疑人确实狡猾如狐,所谓山洞老松和香水商厦两处“约定”,其实都是虚晃一枪。佘向阳早在上午10时就已经将30万元提走,据其落网后交待,提走巨额赎金的地点,就在佘向阳家附近,在一座新坟的石碑下面。原来,这是佘向阳与被害人家属之间的“协议”:共同迷惑办案刑警。可令被害人家属万万没想到的是,狡诈凶残的佘向阳,早在16日绑架程xx当天,就在山洞中用斧头将其残忍杀害。

人性的残忍往往超乎人类想象。当周云亭等多名刑警神兵天降时,绑架、杀人后的佘向阳竟然正在家中鼾然沉睡!其作案时所穿戴的黑呢大衣、黑色粗棉套帽、军勾棉皮鞋,样样俱在。经过审讯,佘向阳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一起骇人听闻的大案就此告破,天网恢恢,疏......

马格揉了揉眼睛,弹掉一粒眼屎,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

“怎么样?”佟铃咬着红富士残骸瞅着马格:“有收获没?”

马格搂了一把睡乱了的额前短发,“我总算知道你那同学为啥吃不上饭了。”

“什么意思啊?”

“30万赎金呢?”马格从嘴里揪出那根烟,“人赃俱获懂吧?新闻缺了赎金这个要素,等于我叼了根烟却没把火点着。没劲。”

“别狗咬吕洞宾哈,”佟铃吐出果核,“人家记者又不是刑警,赎金的去向你问老周不就知道了。”

门开了,侯德云和倪康踩着两脚新雪晃进来,怀里抱着一大堆碗面火腿肠。

“吃面吃面,吃完把活儿干。” 侯德云乐呵呵道。

“一会儿我要吃2碗,”马格用烟敲了敲电脑屏幕:“先来看看这个。”

......

周云亭整夜未眠。早上7点钟,周昉和刘萌穿戴停当,都来周云亭屋里。所有闻讯而来的亲友一概赶进客房守候,依照周云亭的意见,此事不需更多人手,人手愈多愈容易枝外生枝。他让刘萌去香水商厦,迎回妮妮;让周昉开车去顾家坟,去找那个皑皑积雪中的山洞。他自己带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背包,单独去另外一个地方。

周云亭面色阴沉,也不作更多解释,周昉和刘萌面面相觑,都不敢多问。

8点整,周云亭的手机果然响了,仍是不明来电,仍是那个吵哑嗓音:

“11点,山洞老松树下付款;12点,香水商厦2楼领人。记住了吗?”

周云亭挥手,示意儿子儿媳出去。他们满面狐疑走出房间。周云亭将声音压低到雪花着地的程度:“我知道你是谁一一佘春苗一一对不对?”

“是我又怎么样?”佘春苗放开喉咙,实际她的本声也低沉如同男子。

“你是为了佘向阳来寻仇报复我的,对吧?我知道,你盯上我孙女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随时都在寻找下手的机会,否则不会在那么短的空档里......算了,我不想责备你什么,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妮妮是我的心头肉,你也把我的心头肉剜走3天了,我出30万赎金赎回孙女,你也出了气报了仇,咱两家从此互不相欠。说吧,赎金是不是要给你埋到顾家坟荒坟那里去?有什么记号,你告诉我。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警察。”

“你相信我一定会把小孩儿还给你吗?”佘春苗笑道,语气比雪中利斧还要冰冷。

“你......你还要怎么样?”

“你不怕你的宝贝孙女躺在山洞里,整张脸像番茄酱?”

“不要......我再说一遍,只要我孙女安全回来,你提什么条件我全都答应。”

“好。我没有其它条件,你的30万赎金我也可以不要。”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只要你老老实实交待:10年前,我爸被你屈打成招的过程。你全要一五一十地供述出来,记住,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谎言都是砍到你孙女头上的斧头。”

窗外飞雪,六瓣雪花有如六翼精灵,将冻僵的玻璃敲得乒乓作响。

“......好吧,”周云亭瘫坐在直背椅上,花白的头颅俨如沉积在荒丘上的冬雪。“我承认......我承认,佘向阳当年是遭了些罪......”

“一五一十地讲。”

“不要折磨我了,”周云亭低声哀求:“你父亲犯罪事实清楚,有多名目击证人证实,是他从香水商厦迷晕、绑走了被害人;断崖、山洞、老松树周边清晰地留下他的脚印;砍死被害人的凶器是他做木工用的斧头,斧柄上只有他一个人的指纹......但面对铁证,你父亲却拒不交待犯罪事实,作为执法人员,适当给予震慑不也在情理之中吗?”

“我的犯罪事实你清楚吗?”佘春苗冷笑道。 周云亭愣怔住了,半晌无言。“事实是,你不清楚!如果不是我有意把当年我父亲那起‘绑架案’的每一个步骤、脉络给你重新操作一遍,恐怕直到现在,你这位‘雪中猎狐’的神探连我是男是女还分辨不清吧!”

周云亭紧抚心口,脸白如霜。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周昉撞进门来,挽住周云亭。

“你出去,我没事。”

周昉怆然而无奈,重又走出门外。

“好了,屋子里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春苗,大侄女,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以来一定受了很多苦。孩子总是无辜的。你,还有我孙女妮妮,都是无辜的。我如今已经退休,与世无争,只求安度晚年。刚才我说过的话依然算数一一30万我给你,权当这些年给你的补偿。这件事完了以后,我还要带上礼物,去大南监狱看一次你父亲......”

“我父亲?”电话中传来佘春苗怪异的笑声:“我父亲......你想见我父亲......”

“你......笑什么?”

“你会见到我父亲的。很快!在那个世界里,所有冤屈都能得以昭雪,所有假借正义之名行邪恶之实的奸邪之辈都在油锅、刀山上偿还无辜者的血债!”

“佘向阳他......”手机在周云亭手中变成风中摇曳的烛火。

“我不要你的30万,钱对于我已经毫无意义。你如果想叫你的孙女活着回家,就把你当年刑讯逼供、使我父亲屈打成招的事实经过在白纸黑字上写下来,一张一张地烧给他看!”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还要你跪在我父亲的遗照前磕响头,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