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佘春苗3

刘萌突然在周云亭椅子跟前跪了下来：“爸，求您想个办法救救您孙女吧！您是老刑警，求他们务必把妮妮找回来呀，爸！”

周昉搀起刘萌，问周云亭：“爸，您刚才说‘不可能’是什么意思？难道......视频里那个绑匪您认识？”

周云亭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周昉和刘萌坐了上去，身子都只沾了椅子一角，仔细听周云亭说话：

“10年前我办过一起案子，你们俩那时还在广州学做生意吧？那也是一起绑架案，被绑架的也是一个3岁大的小女孩儿。”

周昉跟刘萌对视，虽感惊讶但不明所指。

“孩子在哪儿被绑架的，知道吗？”周云亭凄然望着儿子儿媳。

周昉和刘萌摇头。

“也是香水商厦，也是在2楼。”

“2楼洗手间？”周昉圆睁双目，觉察出一点端倪了。

“对，2楼，洗手间。当时商厦里没有监控摄像头，这些都是后来审讯时犯人交待的。犯人落网时，身上的穿戴跟倪康传给我这个视频中的人一模一样！”

“后来呢？那个犯人现在在哪儿？”

“在大南监狱服刑。”周云亭咳嗽起来，周昉端给他茶杯，他摇头不要茶，却手指着酒柜，刘萌会意，去取来一支烟给周云亭。“是我带人抓住了他。可那个孩子......”

刘萌明白的瞬间凄厉地叫了出来，歇斯底里揪扯着自己的长发。

“听爸说完！”周昉呵斥道。此刻他的眼中也尽是恐怖和疯狂，只不过他自己看不到而已。

“犯人叫佘向阳，是顾家坟村的农民，农闲时给人做木匠活儿。那人好学，会琢磨，他看做家具赚钱，就琢磨家具。香水商厦家具卖场常有新式家具进货展销，佘向阳一有空闲就往商厦跑，回去就画图纸，画完了到处拿给人看，谁相中了哪个，他就照猫画虎做上一个卖出去。犯案那天，他又去香水商厦，看完了家具，他逛到了2楼，看见一个小女孩儿正在找妈妈，他就说带孩子去找妈妈，趁机用口罩把孩子的口鼻捂住，打出租离开了商厦。”

周昉的手在发抖。他也抽出一根烟，哆哆嗦嗦点燃，当即剧烈咳嗽起来。他平素是逢烟就躲的人。

“我要说的不是这些，”周云亭拿起自己的手机，“我想说的是一连串的巧合：这次妮妮的事，从发案地点，到绑匪的穿着打扮，再到作案方法，跟佘向阳几乎是一模一样。而且......在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这次一模一样……”

周昉催问：“之后还有什么事？”

“当年那起案子当中，佘向阳最开始打公共电话给孩子家里，定好当天傍晚6点带钱赎人，地点在顾家坟、桦树林外、小河对岸断崖、山洞边的老松树下。可是当天4点左右，他又打公共电话取消赎人，改为次日早8点另行确定赎人的时间和地点。”

“然后呢？”周昉问，他脚前全是烟灰。

“第二天，又是公共电话，佘向阳让孩子家人分成两拨：一拨人11点钟交赎金，地点与前一天相同；第二拨人12点钟，到孩子被绑架的地点一一香水商厦2楼洗手间领回孩子。佘向阳威胁家属：11点钟如果拿不到赎金，就给他们一具尸体。”

“那个佘向阳有同伙？”

“事后证实他是单独作案，”周云亭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所谓12点交还孩子是个障眼法，孩子因为不停地哭闹，在被绑架的当天就已被佘向阳撕票了，我们后来发现尸体，就在那个山洞里，用斧头......”

“不......”刘萌嘶叫道，眼中似有利斧金光一闪而过，“不要！我不要......”

周昉思索数秒，陡然冷静下来：

“爸，也许就是个巧合吧？佘向阳不是已经关进大南监狱了吗？”

“他判了死缓，一直关在里面。”周云亭又给自己点着一根烟，但他不抽，看着那缕烟雾有如某种神秘预示向上升腾。“但是，佘向阳后来想翻案，在狱中写了几封申诉状托人往上递，否认绑架杀人，要求重审他的案子。”

“难道他越狱了？”刘萌瞪着周云亭：“为了报复，抓走了妮妮？”

“你闭嘴！”周昉勉强控制着抽她一耳光的冲动，转向周云亭：“爸，您别多想，我觉得这就是个巧合。明天咱们把赎金交给绑匪，把妮妮平平安安接回来，其余的事都先不去管。”

“但愿吧，”周云亭仰头看着最后一缕烟雾消散，轻叹道。“明天的电话至关重要，至关重要……”

......

寒风撕扯着格子窗，远处间或传来几声狗吠。月亮还在，但窗上没有月光。奶奶睡着了，呼噜声像破风箱般时断时续。小女孩儿也似乎睡熟了，像是放在阴暗角落里的一枚水果，香甜而脆弱。屋里依然很冷，房门的折页坏了，雪花趁机从旧报纸招架不住的缝隙钻进来。

佘春苗披上呢子大衣，起身点了一根蜡烛。

她在大挎包里找寻，翻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相框，借着烛光用手拂了拂镜面，将它支在屋里唯一的破躺柜上。相框里的那个人是穿了件白衬衫的佘向阳，衬衫洗得还算干净，衣领上的褶皱稍微多了一点，很像他人到中年的面容。佘春苗又继续从大挎包里翻找：苹果，梨，香蕉，两个馒头，一个深瓷瓶和3根线香，还有一小瓶白酒和一个玻璃酒盅。她把线香点燃，在地上洒了一盅酒，又斟满一盅，跪下来给佘向阳磕了3个头。

她做这些时过于专注，一只手搭上肩头她才发觉奶奶站在自己身后。

奶奶伸出手去抓过相框，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又表情讶异地转看佘春苗。佘春苗将瘦小干瘪的奶奶揽进怀里，玻璃相框从奶奶手中滑落，玻璃在泥地上摔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死了。”佘春苗。“上个月。”

奶奶无声无息，像个石膏人般让佘春苗抱着。过了几分钟，奶奶俯下身去，从碎玻璃中拣出佘向阳的照片，凑近烛火又看起来，依然无声无息。蓦地，她把照片戳在火苗上，火苗发出猝不及防的“哧啦”声，继续贪婪地吞掉一大块照片边角。佘春苗劈手夺过照片，在身上将火扑灭。屋子里传出奶奶怪异的笑声。

格子窗下的炕头上，妮妮睁开眼睛又紧紧闭上，但她控制不住哭声。哭声让佘春苗发觉到：原来小女孩儿一直都没睡。

“你饿了吗？”佘春苗看向妮妮

妮妮蜷在破被里，不敢说话，只是用力摇着头。

奶奶俯下身去，抚弄碎玻璃，哗啦，哗啦，哗啦......

妮妮一骨碌身缩进墙角，将破被蒙在头上，小小的身体在被子里剧烈地抖动。

“你别怕，”佘春苗说，“我不会伤害你的。但是你要全都听我的，知道吗？我说不许哭，你就不准哭。”

妮妮止住了哭声，从破被里露出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你想你爸爸妈妈了？”

妮妮点点头，随即又摇头。

“你明天就能见到他们了。”佘春苗凄然一笑。她脸上的疤痕在烛光映照下比妮妮看过的任何一部动画片中的妖怪都恐怖。“你看，这个人是我的爸爸。”佘春苗将烧焦的照片举向妮妮：“他长得帅吧？这是他10年前的样子，35岁，正是好时候。我像你这么小的时候，他更年轻，更帅气。他给我买好吃的，好多好多好吃的，还给我做玩具，连芭比娃娃都会做，用木头做的，可爱极了。”

“我喜欢艾莎公主，冰雪女王。”妮妮怯怯地说。

“我那时候没有艾莎公主，”佘春苗说，“要是有，这个人也会给我做一个。”

“他一一你的爸爸一一去哪儿了？”妮妮嫩声嫩气地问道。

“死了。”佘春苗收回照片，看了看，小心翼翼揣进黑呢子大衣，“我说了，我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听话，不乱喊乱叫。”

“我会死吗？”妮妮的声音轻到自己都听不清：“你会杀我吗？”

“不会......可能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