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贪食忘忧果的女孩3

“你说的是刘长乐吧？”佟铃道。

“对，”来母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可是个大好人啊……玉芬的爸爸当年摔残了，是老刘给办的公伤，他又上下托人，让证券公司也出了几万块钱抚恤金。说起来，是我们对不住人家一一出事故那阵子正赶上市里安全整顿，一出这个事儿，再没人敢给老刘工程了，一来二去，工程公司就垮了……最贵是人情啊，玉芬要真能嫁给刘家，也算是还了情吧，可是......”

马格看了一眼腕表一一上午10点，拘捕令应该拿到了，倪康那边却仍无响动。此时，贾黎明从走廊另一侧的办公室走了出来。

马格站起身，向夫妇俩道别，拽上红眼圈的佟铃跟贾黎明一起走进电梯，直达1楼。

“DNA检测报告已经出来了，”贾黎明边走边说，“就等着刘易做比对了。”

马格做了个OK的手势。1楼的外侧有个露天的吸烟角，马格跟贾黎明在那里各自吸完了一根烟，一起朝停车方向走去。

“李下那个培训还没完哪？”马格边走边问。

“还得有个一两天吧。”贾黎明道。贾黎明是医科大学年代李下的学长。“那小子倒挺会享清福，听说培训才半个月，已经长5斤肥膘啦。”

马格咧嘴笑起来。李下是瘦猴儿，真想像不出他肥了以后会是啥样儿。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倪康。

“马哥，刘易跑了！”手机里，倪康气咻咻的语音中夹杂着警笛声。

与此同时，马格和贾黎明刚刚吸过烟的方向人声鼎沸，人群中不时传来惊叫声：“有人跳楼了！”

马格急转身，朝出事方向跑了过去。

......

刘易俯卧在草丛间的血泊当中，一只耐克鞋甩出10米远，距离他的鞋5米开外的水泥甬道上还有一张摔出裂纹的CD碟片。因为案发现场就在医院，处置起来倒是极其方便。

30分钟过后，刘易被宣告死亡。

院内监控录像完整清晰地还原了刘易跳楼的全过程：几乎就在马格他们走出1楼电梯间的同时，刘易随着一拨病患家属挤进另一部上升的电梯，并一直升至顶层9楼。9楼是办公楼层，几乎没有闲杂人员走动。刘易出了电梯，花了几分钟找到了安全出口。录像中的下一个画面显示他上到了天台，两手抓着一张CD碟片抱在胸前。录像的分辨率不够解析他的表情，不过看得出，他步履缓慢而坚决，很难与他外表上给人的优柔印象兼容。

他走到了天台的边缘，半米高的护墙前漆着红色字体：危险请勿靠近。他犹移了几秒钟，之后决然地站到“危险”两个字上面，纵身跃下......

既有监控为证，尸检化验又未发现酒精和毒物，刘易自杀无可置疑。

随后得出了DNA比对结果，跟预想的几乎一致：来玉芬体外残留的精液与刘易的相吻合。

至此，这起强奸案水落石出一一

刘易与来玉芬自幼一起长大，双方父辈期望他们结为夫妻。来玉芬碍于刘家的恩情，并未明确表示反对，但她想在演唱方面有所成就，所以对刘易若即若离。文化节露天歌会期间，刘易托故将来玉芬诳至“013”号民宿，强奸了她。其间曾遭来玉芬奋力反抗，刘易遂用枕巾包裹床头柜上的粗陶海参烟灰缸，猛击来玉芬头面部。事毕，刘易认为来玉芬已死，又用枕巾擦拭室内所有可能留下的指纹，并用浴室的塑料盆接水，冲掉了自己留在室内外的足印，之后仓皇逃离现场。逃窜中的背影恰被A、B、C那3个男孩瞥见。案发后不到2小时，刑警便找到了刘易。刘易意识到自己难逃法网，加之事后刘易对来玉芬既愧且惧，便选择来玉芬此时正躺在那里的县医院，登上顶楼，自杀谢罪……

“大家还有什么异议？”侯队的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扫描了半秒钟。“没有的话就可以结案了，上面正等着结果呢。”

“没异议，”倪康大大地抻了个懒腰，“证据确凿，狄仁杰再世都翻不了案，抓紧报上去吧一一上面那帮老爷还都等着哪一一对了，头儿，案子破的这么快，大小也得弄个庆功会、表彰会什么的吧？”

“弄个屁，”侯队笑着骂道，“文化节办砸了，不抽顿板子就算对咱们很客气了。”

倪康又说：“不弄个动静合适吗？上面的面子也没地方搁呀，表彰会一开皆大欢喜，多好！”

侯队瞪了倪康一眼：“少废话，等你哪天成了‘上面’再说吧。”又扫了一眼马格和佟铃：“都没异议我就往县局销号了哈。”

“来玉芬手机还没找到，”马格手上捏着一根烟，抵在下巴上，说道：“另外，刘易在现场泼了5盆水，鞋子居然没有湿痕，邪了门儿了......”

“还有精液，”佟铃补充道，“既然能泼水冲掉足迹，证明刘易作案的时候慌中不乱，可对更重要的罪证却置之不理一一这漏洞大得太离谱了吧？”

侯德云咂了咂嘴，思考了半分钟：

“倒还真是疑点......这样吧：先把结案报告打上去，给上面一个交代。至于那几个疑点嘛，你们手头都没别的事的话就继续往下查。这样行吧，马格？”

马格说了声：“侯队，你说了算。”出门点燃了那根烟。

……

温泉酒店门前，只上了淡妆的来可儿走出旋转门，在随行人员打开车门的宝马车前跟人握手，正要上车，马格和佟铃叫住了她。

来可儿听清刑警来意后说：

“我很乐意为你们提供线索。”

她不化妆也很漂亮，身材高挑，曲线玲珑，尤其是皮肤，白得令人难以想象她也曾是一个农家女。她语调很低也很客气，但自带一种拒人千里的高冷：

“可是真不凑巧，我还急着赶飞机，好多人在机场等着，你们县局高副局长可能也在吧，我说不用送了，他们都不批准。”

佟铃把持不住地撇了撇嘴。

“只耽搁你5分钟。”马格面无表情说道，“待会儿你叫司机开快点儿，超速了也无所谓，我替你交罚款都可以。”

“问我经纪人也不行吗？”来可儿手指旁边一个油头帅哥。

马格摇头：“不行，只能是你本人。”

“好吧，”来可儿耸了耸肩。“可是，总不能让我站在大太阳下面说吧？”

酒店经理把他们让进会客室，端来了冰红茶。佟铃递给马格一个塑料袋，马格戴上一只白手套，小心翼翼从证物袋中取出一张CD光碟。刘易从9楼纵身跳下，这张碟没粉碎已是万幸，但是摔出了裂纹，经过专家修复之后，勉强可以读取信息。

“来玉芬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当然。”来可儿神情黯然，“真的好可怜。”

“来小姐非常同情那个女孩，”油头经纪人插话道，边说边看了一眼腕表。“因为要赶飞机，特意嘱咐我去医院探视，又给了家属5万元以表达心意一一也就半个小时之前的事儿。”

“唔。”马格说，绷着的面孔放宽了半厘米。“听说来小姐跟来玉芬是出五服的亲戚。按情按理，都希望案件早日侦破，对吧？”

“凶犯不是已经畏罪跳楼了吗？”来可儿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难道......搞错了？”

“现在还不方便透露，”马格说，“我们只希望来小姐能帮助提供一些相关信息。”

“没问题，”来可儿正色道，“只要我知道的。”

“你有来玉芬的微信吧？”

“有。她有我父母的电话，问他们要我的微信号。毕竟算是亲戚，我就加她了。”

“加微信是在什么时候？”

“年初吧，”来可儿朝油头经纪人招了招手，对方从公务包里取出一部手机，递给她。“微信在这部手机里，我找给你看......在这儿呢……第1条......”

马格和佟铃接过手机，上面的文字显示着来玉芬跟来可儿的第一次微信聊天记录：开始多是文字交流，来玉芬称呼来可儿为“堂姐”，她说她很羡慕很钦佩来可儿，会唱来可儿的每一首歌。在接下来的几次微信聊天中，来玉芬告诉来可儿，她自己唱了几首歌，有自己创作的，也有模仿来可儿的，尤其是来可儿的成名作《贪吃忘忧果的女孩》，“我觉得都能上模仿秀节目了，嘻嘻，堂姐你可不要笑话我啊……”来可儿回复说：“好啊好啊，既然你都叫我‘堂姐’了，我就不追究你侵权了，呵呵。起步阶段的模仿是正常的，但能否有发展，关键看原创。这样吧，你刻张歌碟寄给我，有机会的话，可以帮你推一推。”

马格将手机屏幕一直朝下拉，拉至最下面。

“7月22日一一”马格抬头问来可儿：“这是来玉芬跟你的最后一次微信联络吧？”

来可儿点头，眼圈微微泛红。

来玉芬在7月22日给来可儿的微信中写道：

“堂姐，我刻了一张CD，本打算寄给你，考虑再三，还是等24号你来香水镇开露天歌会的时候再亲手交给你吧……快递小哥有时候挺毛躁的，别把CD弄坏了，你看我，真够小心眼的是不？嘻嘻。”

“24日露天歌会当晚，来玉芬始终没跟你见面吧？”马格把手机转交给佟铃，眼睛一直望向来可儿。

“没有。当时有很多事情要忙的，另外我知道她一定会在台下，等到歌会结束也一定会来找我的。”

“除微信外，你们之间没有其它联系方式吗？比如说电话之类的？”

“没有。我电话号码轻易不给人的一一你们懂的。”

马格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佟铃，佟铃用目光回复马格：已经查对过了，除微信外，在这部手机上没有来玉芬其它信息痕迹。

刚好5分钟。

来可儿的车朝省城机场方向飞驰而去。

“有收获吗？”佟铃问。

“有。”马格点燃一根烟，猛吸三口。

“什么？”佟铃亮出诧异而又崇拜的眼神，仰视着马格。

“收获就是一无所获。”

“嘁一一”佟铃塌肩泄气翻白眼，无话可说。

“23号晚上，咱俩办的最脑残的一件事是啥知道吗？”

“没查刘易的手机。”佟铃试猜道。

“来玉芬出事，手机不翼而飞。刘易跳楼，手机不知所踪。不可能这样巧合吧？”

“你是说，还有一个人，躲在暗处？”

“我猜是汤河。”马格将烟头摁进便携式烟灰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