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艾烟4
书名:刑凶实录作者名:一地冰碴儿本章字数:4066更新时间:2021-12-27 16:44:22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霍准大声道,“我不像万舟那么那么肮脏!万舟是含着金钥匙来到这个世上的,当年有一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可是我呢,我还没记住父亲长什么样,他已经死了,我和母亲相依为命,那些年处处受人欺负,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像我这样的人是不该喜欢一个漂亮女孩的,那总奢侈不属于我。可我偏偏喜欢上了马柔,这是我的宿命。可是天不绝人,风水轮流转,方家不行了,而多年打拼给了我该得的回报。我终于可以去夺回曾经失去的爱和自尊……我承认,我们常常拥抱在一起,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保持那个姿势,恨不能就那样地老天荒。但我们从不越线。因为我太了解马柔了,假使我哪天越线了,她肯定会跟我彻底了断,所以我……”
“但你对长期保持这种隔靴搔痒的情人关系并不甘心,”马格冷笑道,“对吧?
“不甘心!”霍准回答。
“所以,”马格探出身去。“你觉得万舟必须死。对吗?”
空气凝结了三分钟,侦讯室里唯一还有声音的是两部摄像机和一部录音机。
“是!”霍准扬起头,目光仿佛两把冰锥。“我希望他死。越快越好!”
“你有谋杀万舟的动机。”马格厉声说道。
“动机能杀人吗?”霍准挑起一道不屑的眉毛。
“霍准,范水水在什么地方?”一直冷眼打量着霍准的侯德云突然开口问道:“你雇用范水水,实施对万舟的一系列计划,我们已经有所掌握,你想清楚点儿,不要再执迷不悟。”
“一系列计划?什么计划?”霍准冷笑着望向侯德云:“万舟自己纵欲过度,心脏猝死,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吗?依照你们的思维逻辑,是不是万舟跟我一起谋杀了他自己?”
“1年前,你替范水水租了间房子,”马格用夹子夹起一只手镯,看一眼又放回桌面。霍准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慌。“对吧,‘表哥‘?”
“......对……”霍准目光阴冷,但声调明显降低了。
马格死死瞪着霍准,令他的视线无处躲藏: “你为什么谎称表哥?为什么租房给无亲无故的范水水?”
“我可怜她是孤儿。”霍准嗫嚅道。
“理由不坏,就是带股屁味儿。”马格说着,又用夹子夹起那只手镯:“我问你,你对每一个可怜的孤儿都要送这个东西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霍准眼神闪烁游移。
“你一定要想明白,”马格放下手镯,又夹起耳环,最后夹起日式手帕:“这个回答对你很重要一一刑警要想提取这几样东西上面的指纹,比抽根烟还简单。”
“我想要支烟。”霍准嘴唇微微颤动着说道。
马格绕过桌子,给了霍准一支烟,又随手给他点燃。马格转身回来时,撞上老侯的眼神,那眼神在说你小子可以啊,耳环手镯手帕,个个都是让指纹专家头疼的东西,再说时间都过去1年了,哪儿还提取得到霍准的指纹哪!
“是我送她的,”霍准大口吞吐着烟雾说,“地摊货,哄小姑娘玩儿的,这不犯法吧?”
马格自己也点着了一根烟,只抽了几口就掐灭了。
“霍准,”马格道:“实话告诉你,范水水已经交待这3件东西都是万舟送给她的。你和范水水之间有一个人在撒谎。”
“我没撒谎,”烟蒂从霍准戴铐的手中滑落,他低头看着它,“就是我给她的。”
“那就是范水水撒了谎。”马格道。“为了证明与万舟的所谓恋爱关系撒谎,为了隐藏一个幕后设局、指使她接近万舟的人撒谎!”
“我能请律师吗?”霍准突然说道。
“当然可以,”马格轻轻靠上椅背,“但要等到正式送你去看守所以后。”
霍准扬起手铐问:“可这个算是怎么回事?”
“那是遵从你的意愿,”马格冷眼看着他:“不喜欢的话也可以随时帮你打开。”
“我还有回家的自由吧?我还要去参加明天的葬礼。”
“当然有,”马格捏起被他累坏了的那一小截艾条,说:“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你就能回家了。”
“什么问题?”霍准看着马格。
“毒五月。”马格用那艾条隔空点指着霍准:“你真的认为,毒五月能杀死一个情敌吗?就算他有心脏病?”
霍准豁然明白了: “原来今天进过我房间的人就是你!”
“嗯哼,”马格露出牙齿,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霍准蓦地大笑:“我当然不那么认为!你别自作聪明了……我无罪!”
“再铐他一会儿!”侯队说,霍地站起身,气咻咻出去打电话了。
“基本清楚了。”马格说:“霍准,你有百分之百的杀人动机,但你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概率。结果你赌赢了。”
“我越来越糊涂了。”霍准错愕道。
马格:“范水水拿了你多少钱?”
“什么钱?”霍准继续一副糊涂相。
“万舟死后她该拿的钱!”马格厉声道。
“我要找律师!”霍准也咆哮起来:“刚才你所有那些问话全都是圈套。我无罪!你找不到证据证明我有罪!”
“我会找到范水水的。”马格冷冷一笑,咔哒一响按停了录音机。
万舟躺在透明棺槨里,神态安详,无可挑剔的化妆术抹平了他脸上最后时刻的狞厉。告别厅大背景幕墙上悬挂着另一个万舟。就是摆在马柔家客厅里的那一幅遗像,相片收藏了万舟生前的最后一个笑容。
马柔黑裙白花,站在遗属的最前列,在哀乐声中向前来吊唁的宾客频频鞠躬还礼,她的那位女伴也在场,她此刻主要负责让马柔维持基本的站姿,不至于瘫倒在地。
霍准一身黑色西装,左胸前佩戴着白花,在着装各异的吊唁人群中显得格外异类而又醒目。
马格远远地望着霍准,霍准也从远处望见了马格。
手机突突震动起来,是侯德云:
“马格,”侯队在电话里说:“县局技侦用GPS监测到了范水水的手机信号!”
“什么?”马格将信将疑道:“范水水开机了?”
“没想到吧?”侯队兴奋地说:“而且她的手机信号就在宾仪馆附近!刚刚还查明:17号当天,范水水支付宝账号打进过3万块钱,支付方是霍准!喂?喂喂?…… ”
马格捏着手机,脑中一片蝉鸣。
“也就是说,17号当天万舟还活着?”马格喃喃道:“霍准为什么提前预支这笔费用......”
“是有点蹊跷。”侯队用小火腿般的手指头敲着下巴(马格能想像出来)说:“马格,你怎么看?”
马格自言自语似的说:“成功概率百分之五十的谋杀……那3万块可能只是霍准承诺报酬的一半。”
“你意思是说,范水水要追讨余下的佣金,所以不管不顾地现身了?”
“鬼才知道。”马格说。“.......范水水露头了!”
在告别厅的西北角上,范水水果真出现了。尽管她戴了墨镜,马格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范水水的怀里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吕宋纸信封。此时的霍准站到了范水水的对面,两个人像是在争执着什么,但声音淹没在哀乐里,完全听不清。短短数秒钟过后,霍准幅度很大地做着驱赶的动作,似乎正在催促范水水离开。马格收起手机,大步朝向他们走去。与此同时,霍准拉起范水水,朝着告别厅外方向猛跑。
“倪康!”马格用对讲机呼叫:“霍准在你那边!到告别厅门口截住他!”
树篱,松柏,新植的绿地,无处不在的白花,以及远处高高的黑色烟囱,都在炎炎赤日之下炙晒着,四下里蝉声一片,惊扰了那些正在升天和入地中的亡魂。
告别厅门外,倪康和负责增援派出所民警围住了霍准和范水水。人群好像平地生出的植被,又将他们围在了当中。
马格上前,用昨天的那副手铐铐住霍准的手腕。
“把我也铐上!”范水水尖叫道:“为啥不铐我?把我们铐在一起!””
“这下你满意了?”霍准望着范水水,眼神几乎是慈悲的:“你这个白痴。”
“我要跟你在一起!”范水水说着,举起那只纸袋转向马格:“这是5万块,我一分钱都没碰过,全都交给你们。求你放了霍准,行吗?”
“散开,都散开!”倪康驱赶着磁石上的铁屑似的吃瓜群众。
马格让倪康先带走霍准。
霍准仰头看了一眼天空。
即将被带走的那一刻,霍准的眼中突然闪过两道不易察觉的寒光,冰冷异常。
人群渐散。前来增援的佟铃跑到马格这边。
马格问范水水:“霍准支付宝转了你3万块?”
“对。那是之前讲好的。”范水水回答。
“这个现金3万呢?”
马格拿过她那只吕宋纸袋,捏了捏。成沓现钞才有的手感。
“霍准的妈妈给我的。”
“什么时间?具体点儿。”
“昨天早上9点多。”
“霍准承诺的3万已经用支付宝转给了你,为什么还要给你五万现金?是你要胁霍准,追加的封口费吗?”
“不是!”
“那是什么?”
“他主动给我的,让我远走高飞。他说过喜欢我,等风声一过就和我在一起。”动人的红晕闪过范水水脂粉过厚的脸。
“你为什么不带上钱‘远走高飞’?”
红晕更多更浓了:
“因为,我爱他。我起先只是想要钱。后来......我爱上了他,我可以不要钱,只要他......”
佟铃耸缩着肩,鸡皮疙瘩摔落一地,她拿过那个大信封,将手伸到封口。霍准离开时眼中的寒光,犹如闪电惊醒了马格。
“马铃,”马格吼道:“别摸那钱!”
李下钓鱼是高手。马格每次约他去香水镇水库钓鱼最终都以受虐收场。鳊鱼,罗非,大口鲫,每次李下甩竿上岸,但见银鳞闪闪,上下跌趵,一条条鱼摘到手软,马格都只能枯坐在小马扎上,抽着烟一脸艳羡地干瞪眼。佟铃很想帮马格的忙,却总是帮倒忙一一鱼要有多好的心脏才扛得住她的大呼小叫、一惊一乍呢。马格只能以多吃来挽救破碎的自尊。李下钓多少,烤多少,马格便就着冰镇可乐吃多少。
李下钓鱼厉害,鱼吃的却很少,并且专爱吃鱼头。
“有意思,”李下吐出一根鱼头骨刺,说:“正常死亡被你牵出了谋杀未遂,真够牛逼!你当时咋就能断定那5万现钞上有毒?”
“霍准是个吝啬鬼啊,”马格将一只鱼头夹给李下,“范水水并没威胁他加码,他自己却又主动给范水水追加了那么大一笔钱——。”
“而且是现钞。”李下笑道:“就凭这些吗?”
“还有逮捕他的时候他那种怪异的眼神,”马格大口吃着烤鱼,“就算我栽了也得找个垫背的,马上就会见分晓——就那种眼神。”
“一般情况下,200克氰化钾经皮吸收2小时就能要人命了,霍准是真够狠的,居然给每张老人头都涂上了氰化钾粉末,总共500克的量,稍有不慎连自己都给毒死了,他也算是半个中医了,这一点不会不知道!”
佟铃对毒钞已经不感兴趣,她想到了别的,自言自语道: “女人真可怜。”
“马柔明天要去看守所见霍准。”马格又夹起一条烤罗非。“大概是想来个了断吧。也是替万舟做个了断。”
“范水水最可怜,”佟铃又喃喃道,“居然以为霍准对她动了心......”
烤炉上,马格干掉了最后一条烤罗非,点燃一根烟。
“霍准也是条可怜虫,”马格说,“成功概率百分之五十的谋杀一一要不是最后那手臭棋,他就赢了。”
李下瞅着空空如也的烤炉,耸了耸肩: “我可怜的鱼......”
不远处的水面上,一只浮漂陡然沉了下去,是佟铃的鱼竿。
“咬钩了!咬钩了!”佟铃大呼小叫着狂奔而去。
李下望着佟铃背影冲着马格露出坏牙: “看身材,在床上她可是个狠角色。说真的老兄,我给你弄点西地那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