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神管理局（八）

8.

那日，红孩儿和孙悟空几乎把幻境整个砸成了粉末。

可当他们冲破幻境，却再也找不到白骨夫人的影子。

在他们面前，只是一幢小小的房子，房子外面是一个小花园，种满了叫不出名字的野草野花，房子里面只有一个房间，房间内以粉色调为主，家具不多，摆在中央的是一张粉红色的床，床头柜上摆了一束简单的花，床的对面是两个书柜，里面摆满了各国游记和各种小说。

红孩儿愤怒的情绪仍然没有平息，一脚把书柜踹倒，书籍扑簌簌地撒了一地。

“这妖物！居然敢耍咱们！”

孙悟空蹲在地上，把摔到他脚边的一本书捡起来，抖抖灰尘，书名正好是——《格林童话》，他朝红孩儿晃晃书的封面，问：“这讲什么的？”

“大概就是各种童话，给小孩子看的。”

红孩儿用力的踩着散落在地上的书籍，以此泄愤。

“白骨当时死的时候才十四岁，也算个小孩子吧。”孙悟空坐在床上，低头摸了摸床单上镶着的蕾丝边说。

“你的意思是，这是白骨夫人买给自己看的？”红孩儿有些不敢相信，白骨夫人可是鼎鼎大名的妖界一姐，居然喜欢看这种哄小孩子的书？人设崩了吧？

孙悟空往后一仰，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他抬头一看，天花板上画着一幅简单的田园画，里面有茅屋山水，有蓝天白云，也有水井耕牛，还有满脸幸福的一家人，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这应该是她在人间的住处之一。”孙悟空躺在床上，似乎能看见那个满脸懵懂的小女孩在书柜上找出一本心爱的书，接着兴奋地跳上床，躺在床上津津有味看着的样子，她的世界美好快乐，到处都是鲜花与粉红色，抬头就是理想，闭眼就是梦乡。

孙悟空一时间觉得有些错乱，他难以把这个天真的形象与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白骨夫人联系在一起。

他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在他棒下恐惧哀求的脸。

若她当初当真无辜该如何？

孙悟空不敢再想下去。

“那咱们要不要在这儿堵她？”红孩儿想当然地说。

“白骨知道咱们发现了她，必然不会再回来了。”孙悟空肯定的说。

“那该怎么找她？她现在人妖一个，毫无妖气，就算在咱们眼前都认不出来！难办！”红孩儿摊了摊手，有些苦恼地说。

“她还缺九块骨头，她一定还会出手的。”孙悟空斩钉截铁地说。

“所以呢？她那些傀儡不早都死了？”

“在场五具尸体，两具女尸是半个月之前的，男士却不是，但他们却都缺骨质，你怎么看？”孙悟空把胳膊枕在后面说。

“...都骨质疏松？”红孩儿有些懵。

“你真是个呆子！”孙悟空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在她的傀儡吸光别人阳气之前，白骨一定会赶到现场，在断气之前窃骨！”

“对！”红孩儿一拍大腿说。“断气之后的尸体就再无人气，她必须得用活人的骨头才行！”

“不着急，白骨早晚还会出手。”孙悟空把眼睛闭上，略带悠闲地说。

“咱们只需，守株待兔。”

红孩儿和孙悟空从此在人间滞留下来。

红孩儿沉迷于每天泡吧听乐队，孙悟空则像个大爷一样热衷于逛公园和去图书馆。

孙悟空在图书馆里只看一本书——《西游记》。

他反反复复的查看三打白骨精那章，熟练的几乎都能背下来了，他不得不承认，话本上的内容与自己的记忆基本一致，在三打之前，他并没查验青罐中食物是否真的有毒，也并没给白骨自我辩解的机会，白骨极有可能是被自己冤枉了。

话本上写的，青罐中的食物后来变作青蛙、癞虾蟆，并以此说明白骨心怀不轨，但孙悟空对此却是毫无印象，千年时光过去，白骨精本就是取经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妖，若不是它后来凭借自身苦修换来妖界极高地位，此事都不会轮得到孙悟空出手。

“白骨精是坏蛋！就应该打白骨精！”一个小男孩活泼的声音响起来，孙悟空皱了皱眉，这是谁家的孩子？不知道图书馆应该保持安静吗？

一个老爷爷马上出来安抚他，和他嘘了一声，很有耐心的和他解释道。

“白骨精也很可怜呀，白骨精既没有高贵的出身，也没有人肯为她撑腰，更没有上学的机会，她能靠什么手段修成正果呢？白骨精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吃唐僧肉上。只有吃了唐僧肉，才能满足白骨夫人长生不老、修成正果的欲望。”

小男孩并没有被他说服，仍然吵吵闹闹的说：“白骨精就是坏的！她想吃唐僧肉！孙悟空打她！打她！”说着还挥舞起手中孙悟空的玩偶。

老爷爷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塞给他一把糖果，拍了拍他说：“好了，去玩吧，在这里吵到别人就不是乖孩子了。”

孙悟空盯着小男孩里手里的玩偶，那个玩偶以猴子但模样为主题，设计得滑稽讨喜，让孙悟空有些不忍直视，自己明明是威风八面的第一战神，怎么在凡人眼里成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小猢狲？

他注意到老爷爷说的话，走过去问道：“所以您认为，白骨精是否想吃唐僧肉呢？”

老爷爷捻了捻胡子说：“《西游记》里写的自然是想吃的，白骨精代表着红粉骷髅，她除了吃唐僧肉没有别的出路。”

“那您认为《西游记》之外的呢？”孙悟空很认真的问。

老爷爷爽朗地笑了，说道：“看来您也是个喜欢神话故事的人，话本之外，我认为白骨精即使有想法也不能对她求全责备，相比之后的许多妖怪，她没有使用任何伪装和陷阱，她只是准备了一罐饭菜罢了，她是可怜人哪。”

“那您觉得孙悟空错了吗？他莽撞冲动，没有给白骨精辩解的机会。”

“但那就是孙悟空，如果他不莽撞冲动，他还算什么混世魔王？而且他当时也受到了紧箍咒的惩罚。”老爷爷像早有准备似的说。

“谢谢您。”孙悟空和他道谢，正准备离开时，老爷爷拉住了他，递给他一张名片。

“M大历史学教授，张庭，看您也是个爱西游的人，以后有时间一起讨论。”老爷爷很客气地说。

“好。”孙悟空接过名片，看来时代真的变了，研究话本小说也成了一门学问，没准儿自己也能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毕竟千年时间过去，孰是孰非，真相如何，就连自己这个当事人也说不清了。

出了图书馆的门，孙悟空路过一个坐在台阶上玩玩偶的小姑娘，小姑娘一把抓住孙悟空的腿，哭丧着脸说。

“你看，我的娃娃腿掉了。”

她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洋娃娃，奇怪的是，这个娃娃却没有双腿。

“给你糖，别闹了哈，快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孙悟空从不擅长应付小孩，他张望一圈也没发现这小姑娘的家长，只好变出一把糖送给她。

小女孩很开心的接过糖，飞快的剥开放进嘴里，却疑惑地说。

“大圣，这糖怎么不甜呐？”

大圣！？

孙悟空猛地抬头，眼前的小姑娘却无影无踪。

一颗糖掉在台阶上，孙悟空捡起来吃掉，糖明明是甜的。

苦了她白骨成精，却不知道糖的滋味。

孙悟空摇摇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