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刘子秋终于看到了陆地,更加奋力划动起双桨。
那是一个小渔村,暮霭中升起几缕炊烟,码头上停泊着十多艘小渔船,出海归来的渔民们正像忙碌的工蚁,将一天的收获搬到岸上。
刘子秋的小船越划越近,已经有渔民向他这个方向看过来。忽然,海边出现了一支马队,马蹄踏在沙滩上,浪花飞溅,直奔码头而来。在江南海边,马匹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渔民们纷纷驻足观望。
马队约有四五十人,速度非常快,直冲到近前也不见减速。此时,就连仍在海上的刘子秋都能够看得清楚,这些骑士个个蒙面,手舞长刀,如凶神恶煞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马队已经冲入渔民中间,一片刀光血影。不甘受戮的渔民挺起鱼叉奋力反抗,但却难敌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士,转眼间便有数人倒在血泊之中。老人和妇孺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哭喊声、惊呼声此起彼伏。
刘子秋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年代、什么地方,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却见不得这些人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
不远处,一位瘦弱的少女正费力地将沉重的鱼篓拖向村里,鱼篓里大概装着她今天的收获。少女身材高挑,腰肢纤细,从后面望去,甚是窈窕。
一名骑士好像是这群人的首领,轻叱一声,拨马追去。马踏沙滩飞快,眼看快要赶上,那人忽然长身而起,轻舒猿臂,抓向少女腰间!
少女听得身后风响,猛地回过头来。
只见那人慌忙收了手,一勒缰绳,战马“的溜溜”原地打了个转。再看他脸上,满是惊恐,如见鬼魅。
那人似乎经过大事,脸上惊愕之色一闪而过,忽然怒叫一声,长刀高高举起,劈向少女。人借马力,这一刀若是劈实,定能将她斩成两段。少女却全然不顾身后的危险,自顾自地拖起鱼篓继续前行。
刘子秋的船离岸边还有三四尺,眼看长刀离那少女只有寸许,情急之下探手入怀,取出一件东西奋力掷了过去。
那人亦非易与之辈,听得破空响,慌忙矮身收刀。只听“当”的一声,数点火花迸起,刘子秋掷出的那件东西已经被他磕飞,却是一支羽箭。羽箭去势不减,“噗”的一声插入另一名骑士后心。那名骑士闷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刘子秋一箭出手,人已顺势纵身上岸,手中握着另一支羽箭,直奔那人扑来。
那人拨转马头,刀交左手,使劲甩了甩右臂,刚才格挡这一箭竟令他臂膀阵阵发麻。当他看清刘子秋没有弓弩,那一箭竟是随手抛出时,不由大吃一惊,厉声喝道:“挡住他!”
十多名骑士闻声向刘子秋策马奔来。
刘子秋大吼一声,猛地蹲下,右腿在沙滩上扫过,无数沙砾扬起,直射那群骑士。
骑士们猝不及防,纷纷中招,少的挨个三五下,多的十几下。就连首领也被一颗沙砾击中左腕,长刀差点拿捏不住。沙砾虽不致死,却也令他们皮开肉绽,痛得哇哇乱叫。
那人果然是马队首领,他长刀一挥,指着刘子秋怒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和我们杨家作对!”
刘子秋晃了晃手中的羽箭,冷笑道:“大路不平有人踩!妇孺何辜,你们要如此大开杀戒?”
那首领欲待上前一战,却又忌惮刘子秋的神力。刚才隔了老远的一箭,他就差点拦不住,现在距离更近,实在连一成把握也没有。
“哼!你会为今天的事情后悔的!”马队首领丢下一句狠话,勒马率众而走,就如同他们来时一样迅速。
沙滩上,有人忙着救治受伤的同伴,有人抱着惨死的亲人失声痛哭,还有人忙着收拾被踢翻的鱼篓。那名侥幸从刀下逃生的少女依然倔强在拖着鱼篓。刘子秋看她十分吃力,正想上前帮一把,却听身后有人小声喊道:“大牛。”
无论是在学校还是部队,因为身高超过一米九,同学和战友们都喜欢称呼他为“大刘”。听到有人喊他,刘子秋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妇人。
那妇人看到刘子秋回头,忽然惊喜起来,大声说道:“啊呀!大牛!真的是大牛!”
刘子秋正莫名其妙中,周边的渔民已经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大牛,你可回来了!”“大牛,我们还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些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好像都和自己很熟的样子。刘子秋挠了挠头,不确定地问道:“大嫂,你认识我?”
“什么大嫂!我是你三婶!连我都不认识了!”那妇人指了指旁边一位老人,说道,“二叔公你应该认识吧!”
刘子秋知道村民们肯定认错了人,但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只得岔开话题道:“二叔公,那些是什么人?”
二叔公冷笑道:“哼!还能是什么人?杨积善派来的!”
这里叫做长山村,属余杭郡盐官县管辖。盐官县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食盐产地。大约在半年前,从洛阳来了几个人,为首的就是杨积善。他们在海边转了几天,最后选中了小渔村这块地方,想要开设一家盐场。但小渔村的村民祖祖辈辈在这里打鱼为生,自然不肯相让。
过了几天,村里来了一帮人,对村民大打出手。村民们常年在风波里打滚,虽然生得精瘦,性情却是勇猛,也不惧他们。一番械斗之后,打手们没有讨到便宜,双方互有伤亡。但就是那一次,大牛中箭坠海,生死不明。
后来杨积善又派人来闹了几次,都是铩羽而归。村民们损失也不小,大牛的父亲和三婶的丈夫都先后死于械斗。半个月前,大牛的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重病不治。
几次三番,杨积善终于失去了耐心,今天居然出动马队,要对村民们赶尽杀绝。如果不是刘子秋及时赶到,小渔村恐怕就要遭遇灭顶之灾了。
看到刘子秋面色凝重,二叔公劝道:“大牛啊,咱们在海上讨生活也是九死一生,哪年不得走几个人,看开点吧。”
刘子秋摇摇头,沉声问道:“为什么不报官?”
三婶嚷道:“谁说没报官?杨积善来头大,官府不敢管!”
刘子秋眉头一皱:“他什么来头?”
二叔公叹息道:“他爹是越国公杨素,杨家势大,谁敢惹他?咱们去报官时,就差点让官府给扣下!”
刘子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自己竟然来到了隋朝,而且还惹了不该惹的人,这次的浑水趟得有点大。
这时,一个少年挤上前来,拉着刘子秋的衣角说道:“大牛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教教我好吗?”
刘子秋出身形意拳世家,五岁学拳,七岁修习内功,十七岁便夺得武林大会年度总冠军,又在特种部队历练四年,一身功夫自是了得。
但刘子秋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随口搪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一下子就好像浑身都是力气。”
“栓子,别胡闹!”二叔公喝退那个少年,朝着刘子秋身后一指,说道,“大牛,那个是你媳妇。”
“我媳妇?”刘子秋大吃一惊。或许他和大牛真的很像,以致村民们都认不出来,但夫妻之间肌肤相亲,有些细微的差别却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
三婶嘴快,抢先说道:“是你娘捡回来的,你不知道。”
二叔公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娘全靠她照顾。听二叔公的话,你可不许嫌弃她!今天你能救了她,也算是老天爷开了眼,缘份啦!”
刘子秋腹诽不已,如果老天爷真的开眼,那就赶紧把他送回去。不过,大牛和这女孩没见过面,让刘子秋松了口气。少女将鱼篓丢在地上,站在那里不动,直到刘子秋来到她身后,才突然转过脸来,把刘子秋吓了一跳!
难怪刚才马队首领如见鬼魅,也难怪二叔公让他不许嫌弃,原来这少女生得极丑,右脸上满是腥红色的疮疤。
看到刘子秋惊愕的表情,少女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张了张嘴,“郎君”两个字却始终喊不出来。
刘子秋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再看那少女,稚子脸,大眼睛,如果不是被那半张脸毁了,绝对是个小美人儿,不由暗暗摇头,说道:“你要是为难,以后就叫我大哥吧。”
“大哥!我叫高秀儿。”少女改口之快,令刘子秋颇感意外。
这时,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有人喊道:“县令大人来了,县令大人来了。”
刘子秋转回头,只见众衙役簇拥着一个人朝这边走来。他顾不上和高秀儿说话,转身走了过去。刘子秋是疾恶如仇的性子,他倒要好好问一问这位父母官,凭什么纵容杨家!
那县令抬头看到刘子秋不觉一愣,旋即拱手说道:“在下袁天罡,敢问壮士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