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窗边倒影

我惹上这些事，都是在那年夏天，在我长大的村子里。

父母从不让我去找邻居家的柳长婴玩，男孩都喜欢漂亮的小姑娘，这是不分年纪的，我曾见过柳长婴，皮肤生的白净透亮，身形纤细又高挑，就是浑身透着一股子病气，有点像电视里看的林黛玉那样，在村子里，这样气质的女孩实在是可以用罕见来形容的。

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为什么不让，追在我妈屁股后面问，我妈嫌我烦了，告诉我说，邻居家的小孩闹了病。

就这么一句就不说了，弄的我心里更痒痒，后来还是从在一起疯的朋友马正那里听来的。

柳长婴不是普通的生病，是得了阴病，家里人忌讳，从不说这些东西，我那时候也不懂，反正让马正说的特别吓人，开始我是不信他说的这些，一直到那一回。

柳长婴从不出门，顶多就是在院子里面晒晒太阳，那惨白的皮肤拿太阳一照，好像在发光一般，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我也越来越觉的柳长婴渗人，那是没有血色的白，她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不动时，就像是死人一样。

我就一个睡在西屋，是离着柳长婴家最近的一间房，那天夜里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柳长婴家传来了低吼声，还有什么东西被扔到地上摔碎了，一开始我就以为是柳姨跟柳叔两个人吵架了，白天疯了一天，晚上就困得睁不开眼。

又要睡着，恍惚间想起来，柳姨跟柳叔关系好的出名，村里的模范夫妻啊，这么多年都没拌过嘴，怎么会突然吵架呢，而且也没听见有说话的声音。

这么一想又好奇，困意倒是消退了一些，趴在床上仔细听着，想知道怎么回事，可那一阵嘈杂声过后又没动静了，时间一长就突然想上厕所，大小伙子怕什么黑，我也没开灯，翻了个身坐起来，当啷着两条腿摸黑穿鞋。

夏天的晚上是必须要开着点窗户才能睡觉，窗帘也半掩着，露出的缝里照进来光亮，正好落在我身上，借着光我找到了一只上床前踢飞的鞋。

正低头找另一只，就看见一个被拉长的人影出现在了地上，这一下给我吓醒了盹儿。

若是放在平时倒不至于，但是旁边住的可是闹了阴病的柳长婴啊。

想起来马正那天说的话，我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暗暗在心里骂了两句马正这浑犊子，弄得我都自己吓起自己来了。

这么骂了两句马正后，我抬眼去看窗帘留下的缝，即使是大晚上的也能看见那惨白的脸，虽然没有看清五官，但平日里看的多了，下意识我就觉得那是柳长婴，披散着头发，她还穿着蕾丝花边的黑色睡衣，我松了口气，明天高低得收拾收拾马正那小子。

我之前趴在墙头上跟柳长婴说过话，她嗓音清灵，语气又轻又软，那时候就觉得，她比林妹妹还要再轻透几分。

是不是因为家里人吵架了，所以她想过来找我说说话？我这么想着，另一只鞋也不找了，光着一只脚就跑到窗户跟前，问她怎么到这来了。

她不说话，一只手打开了纱窗帘子，伸了进来。

以前趴在墙头上隔着老远看她时就觉得她的手好看，和村里其他女孩的不一样，纤细白净，因为成天待在家里，指甲修剪的圆润有型，显得手指更加修长。

她的手悬在半空，晃了晃，又虚着抓了两下，好像是想让我抓住她。

试探着伸过去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冷，刺骨的冷！只是一瞬我就把手抽了回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像冬天马正把雪球扔进我的被窝里一样。

我咽了口唾沫，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手，我甚至怀疑刚才是错觉，人的手怎么会那么冷？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回去了？”

我小声嘀咕了两句，我妈睡的浅，听见了我这屋的动静，问我怎么了，想起来她从不让我跟柳长婴交往，这件事我也没跟她说。

“没事妈，我上个茅房。”

一直到第二天醒来听见我妈开大门的声音，我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我们家的大门锁着的，那昨天柳长婴是怎么进来院子里的？

想到这我心里一沉，缩进被子里，后背紧贴着床板，渴望得到一点安全感，一直到闷出了一身汗，我妈进屋来喊我起床吃饭才稍微好点。

但坐在饭桌上还是止不住去想昨天晚上的事，昨天那个真的是柳长婴吗，她为什么要我握住她的手？

我向来是没心没肺的我妈也是头一回看见我这样，担心的问我怎么了，昨天的事肯定不能说啊，我胡乱的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昨天跟马正看了个恐怖小说，晚上有点做噩梦没睡好。”

“少看那些个东西，自己吓唬自己。”

这顿饭就快吃完了，我心里还在打鼓，在我妈要把最后一口饭扒拉进嘴里前，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妈，我昨天晚上听见柳姨家叮了哐啷的，怎么回事？”

我妈拿筷子的手一顿，筷子头从碗里出来，转而夹了口咸菜，我知道，她这是想说会儿话在吃完这顿饭了。

“你那点小心思你亲妈我还不知道吗，少惦记长婴，咱们家惹不起，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哎呀妈，你总这样说话说一半吊人胃口，你跟我都说明白了说清楚了，我不就不好奇了吗。”

我妈喝了口粥，想了想我说的也是：“晚上睡觉时，长婴爸妈会给她锁在屋里，昨天晚上长婴在屋里发疯了，叮了当啷的是找不到钥匙砸门的声音。”

锁屋里了？那昨天晚上看见的肯定不能是柳长婴了，也不能是鬼吧，我还握了她的手。

是不是马正教唆哪个野丫头半夜吓我来着，可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除了柳长婴，还有那个女孩的手是昨晚那样细腻好看的。

我正想着，我妈都已经吃完了，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准备下地去找我爸干活了。

我妈前脚刚出去，马正就一脸憔悴的进来了。

马正父亲前几天摔断了腿，打了石膏在医院里吊着腿修养，家里大大小小的活就都落在了马正身上，还要定时去医院送饭，我跟他也有两三天没见过面，不知道他怎么这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