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修罗隐身

　　大唐境外，骄阳似火，吐动火舌舔舐着大地，险峻的小道早已无人行走，连些花骨朵似是也被这样的高温烤焦，病恹恹的。

　　盘丝洞内，各路小妖怪依旧络绎不绝，有的是来解愿的，有的是来拜师的，热闹非凡。所有进洞的小妖无一不是绕过大门口，似是门口有着什么阻碍他们前行。

　　洞内一声娇滴滴的男生，竟是让进洞的小妖们听了都耳根子酥软：“姑姑！你就原谅小骨吧！她已经在盘丝洞洞口跪了好几天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句才消，没过一会，又是一声撒娇：“姑姑~~~！”

　　小妖们不明所以，直到走进了大殿才发现，原来是胡钰滟一直凑在紫霞仙子的耳边，替跪在洞口的小骨求情。

　　“姑姑！那隐身粉究竟是何来历？竟惹得你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胡钰滟皱眉撅嘴，花招用尽，可紫霞仙子就是偏过头来不理他。

　　“姑姑！就算小骨再不对！她才三、四年的修为，能犯下多大的错呢！要不是以前白骨精的千年白骨给她了点支撑，她哪能跪到现在？你就原谅她吧！”胡钰滟绕道紫霞仙子身边，在她的耳边哄劝。可紫霞仙子就是不领情，秀手一甩，大步走开。

　　“姑姑~~大家都说您和蔼近人，现下怎么是一点道理都不讲了？你都没有听过小骨解释呢！”胡钰滟急了，竟是没大没小地朝着紫霞仙子叫喊了起来。

　　紫霞仙子怒瞪他一眼，眼底波澜四起，许久才叹一声，缓缓道来：“钰儿，你有所不知，这隐身粉乃两界山地府之物，靠修习幽冥司内各类阴暗法术，集百虫之骨，汇天地幽冷寒气，再注入修习者体内地府暗术，方可练成。世间虫类多肉少骨，搜集虫骨已经是难上加难，幽冷寒气生产之处除了北俱卢洲内的千年寒冰，便只有地府下十八层地狱内冤魂厉鬼之意念了，其练成难度之大，不言而喻。地府内人员都鲜少练就此物，更传不上赠与他人了。”

　　胡钰滟一听，心中一惊，暗道这隐身粉果然来历非常。

　　紫霞仙子似是早就料到了胡钰滟的反应，也不奇怪，语气一冷，继续说：“她白小骨才多大？不过是仗着几年前那一堆碎成粉的白骨，若不是那堆白骨早已有了千年的精气，她哪有这么快便有了人形？”

　　胡钰滟眉眼一低，不再嬉皮笑脸，微微皱起了眉。

　　紫霞仙子越说越气：“白小骨不过是三、四年修为，这隐身粉就这么轻易地给了你？怕是她早就背着我们学了那些地府鬼术！还不该罚！？”

　　胡钰滟本是之前为了转移男女爱恨的话题才随口这么一问，竟扯出个大事情来，害的小骨在洞口跪了这么久。

　　看着紫霞仙子也是一脸严肃，胡钰滟讨好似得笑笑，道：“姑姑，你都罚了这么多天了，气也该消了，不如喊小骨进来问问到底如何？”

　　紫霞仙子素来宠爱胡钰滟，两者僵持了很久，最终才微微点点头。

　　良久，小骨瘸着腿慢慢走了进来，胡钰滟见状赶紧走上前去搀扶她。

　　“小骨，我素来待你不薄，你且与我说说，钰儿说的隐身粉是怎么回事？”紫霞仙子背对两人，神情威严，语气中也十分严肃。

　　紫霞仙子素来是个平易近人之人，很少发火，弟子犯错也很少处罚，但若犯了禁忌或是执意违背她的劝导，下场怕是与死在当年孙行者手下是没什么两样了，胡钰滟看着此前情景，心知看来不是闹着玩的了。

　　“我……弟子知错！！这隐身粉是以前去地府送信的时候…趁白无常大哥醉酒…偷……偷的……”小骨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当时钰滟要出去游玩，弟子知道他没什么法力武功，就把偷来的一点隐身粉全给了他，以便不测……”小骨颤抖着说话这些话，已是脸色煞白，满头大汗。

　　紫霞半信半疑，转过身来，看着胡钰滟在旁一个劲的点头，似有替小骨开脱之意，且自己看着小骨经烈日暴晒，脸色煞白，双膝肿胀，楚楚可怜，心不自觉软了下来，竟是忍不住柔声道：“我只是担心你学些旁门左道，走火入魔，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当年，我膝下一名爱徒白晶晶便是习得地府法术修罗隐身大法，接着偷学禁术催情大法，趁我出门游历时想吃那唐僧肉……最后被孙悟空……”紫霞话中叹惜之意暴露无疑：“都是过往事情了，你们一定要引以为戒，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简单快乐才是真的……”

　　小骨这才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是。”

　　胡钰滟见紫霞仙子话语间多有警示之意，却再没有惩罚之说，才放下心来，本是随口问问，结果差点害了小骨，那真是不应该了，看着小骨此刻神色依旧紧张，小脸苍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似乎吃了不少苦头，心里也十分愧疚。

　　“姑姑，小骨，我一回来竟出了这样的事，搞得这么多天下来，给我接风洗尘的团圆饭没得吃了，我心里真是……哎！我们……呃……要不要讨论一下今天晚上吃什么？”胡钰滟不正经的话一说出口，整个大殿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紫霞仙子也略微缓了缓神，没好气的说：“就知道吃。”虽是这么说，眼底还是有着疼爱之意，随即抬了抬手吩咐下人准备晚宴“的确是因为隐身粉的事情，竟是忘了钰儿你才回来，都没有好好接风洗尘，这顿晚饭一定要精心准备。”说罢，又看向小骨，眼中流露出几分怜惜：“小骨，回去好好休息吧。”顿了顿又说：“你切莫偷学那些妖魔界的禁忌！否则自毁一生！人这一生啊……”紫霞仙子还没说话，胡钰滟便跟着一同念起来：“人这一生啊，简单快乐才是真的。”紫霞仙子一愣，只见胡钰滟满脸堆笑地说：“姑姑，你这句话我们大家都听了不下千次万次了，你还是赶紧让小骨去休息把。”

　　紫霞仙子白了他一眼，扬扬手，便让小骨下去了。

　　胡钰滟似乎回来一趟事情特别多，等小骨退下后，本是在玩弄大殿里的些新鲜玩意，突然似乎又想到什么，跑到玉椅旁，眼中似乎兴奋难奈，也不顾那紫霞仙子已经昏昏欲睡了，在她耳边大喊：“姑姑！你知道吗！”

　　紫霞仙子正约周公呢，本是一片混沌迷蒙，好梦方始，只听一声巨响，“姑姑！你知道吗！”愣是把周公吓得节节败退，自己则是差点从椅子上跳下来，心脏还“扑腾扑腾”跳个不停，果然是惊吓得不轻，拿着绢帕拍了拍自己的心脏，“姑姑我不知道，你这小子要干嘛？姑姑还没明白是什么呢怕是要被你吓死了。”

　　胡钰滟也耐不得性子，不等紫霞仙子缓过气：“我们盘丝洞，下一年会来个小妖精。”胡钰滟脑海里就这么应景地想到了那只瞪着圆圆大眼的蝴蝶小丫头，她撅起嘴巴生气的模样，眼睛弯起来笑得模样，朝他大喊“我不是妖怪！”的模样，各种动作，汇聚脑海，历历在目，十分生动，胡钰滟扬起嘴角，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想得更深了。

　　“钰儿！”这声音唤了两次，胡钰滟终于如梦方醒，愣愣回了句：“啊？怎么了？”

　　紫霞仙子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你把我唤醒了，就是看着你发呆？”

　　胡钰滟这才想起来：“哦！哦！我是说，我们盘丝洞，下一年会来个小妖精。”

　　紫霞仙子气的差点昏厥，“每年来盘丝洞拜师学艺的那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哪只是来一只小妖精，怕是要来一长队小妖精！”

　　胡钰滟这才发觉自己话还没说全，赶忙补充道：“姑姑不是啦！是一只蝴蝶小妖，还是婴儿的时候被凡人捡走养大了，现下翅膀长了出来，凡人打杀她，她翅膀尽毁，现在在我朋友那修养呢！不过最多只能在那里呆一年，过一年我接她回来！我们收留她把！”

　　紫霞仙子听罢却不说话，皱起柳眉，若有所思。

　　胡钰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同意，当下就急了起来，“姑姑，你不能不同意啊！她一个人在外，很不安全，很……”胡钰滟一时情急，竟找不到了托词，耍起无赖来：“反正我要接她回来！”

　　看着钰儿这般，紫霞仙子温柔地笑开来：“我怎么会拒绝呢，不过是……”紫霞仙子转身念道：“这个小妖精来历有些奇怪，可是钰儿的朋友？”

　　胡钰滟想点头称是，可以转念一想，只见过这丫头几次面，互相之间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清楚，且每次见面都没什么好话，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朋友，可就算自己已经把她当成朋友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想……对啊，那丫头是怎么看自己的呢？有没有把自己当做朋友呢？胡钰滟就这么为自己和她之间的关系纠结了起来，迟迟不说话。

　　“钰儿！”紫霞仙子娇斥：“怎么许久没回来，有了个发呆的毛病，还在跟我说话呢，倒是发了两次呆！”

　　胡钰滟回过神，也发觉自己确实如此，笑了几声糊弄了过去：“算是我的朋友了吧，怎么了姑姑，有什么不对的吗？”

　　紫霞仙子也没太在意胡钰滟的举止，问道：“你这朋友是从婴儿逐渐长大的蝴蝶小妖？”

　　“是啊！而且什么法术都不会，要不是背后有双蝴蝶似的翅膀，简直与凡人无异。”

　　紫霞仙秀眉头锁得更紧，疑惑之声更甚：“这就奇怪了……这凡是由婴儿长大的妖精，一般都是妖类翘首人物，修为极深，雌雄双修，才得此类正正经经的妖族小儿，可是……”

　　胡钰滟听着，见紫霞仙子话中犹豫，赶忙问道：“可是什么？”

　　紫霞不看他，细细思量，缓缓说道：“可是一般这样的子女，天赋异禀，法力高强，不需要指点便能吞云吐雾了，不过……”紫霞仙子说道此处，又停顿下来，迟迟不说话了。

　　胡钰滟这会急了，“姑姑，你怎么说话一顿一顿的，这么不痛快！”

　　紫霞仙子看着他又急又恼的样子，失声一笑：“不过呀，这蝴蝶昆虫一族，不比飞禽走兽，寿命太短，思维简单，岂能轻易修炼得道，人间鲜有，若不是沾染仙气或是服食过什么奇花异草，恐怕难有道缘，更何况……”紫霞仙子此处又是稍微一停，眼见胡钰滟就要急得头冒青烟了，才不急不慢的继续讲着“更何况就算蝴蝶昆虫类的修炼得道，变成了妖精，始终敌不过寿命短浅，活不过双百之年，就算一心修道，让修为大胜，却也抵挡不住历次的修为劫难，所以说，能有个蝴蝶婴儿，实在罕见之极啊。”

　　胡钰滟听罢，恍然大悟，想起初次见面时龙京华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终究感觉明朗了些，心情却不知为何略有沉重，眉毛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紫霞仙子自己也是沉入思考，良久，秀手一挥，似乎是想通了一般，“罢了，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倒是低估了修道之力，我阅历短浅，哪能什么都看的清楚明白……”话虽豁朗，却隐约可见紫霞仙子露出自嘲地笑容，眼神深邃迷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

　　但回忆终究只是用来回忆，紫霞仙子回过神，眼底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胡钰滟却还是在发呆。紫霞仙子实在看不过去了，戏谑道：“看你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胡钰滟当场呆住，一直只是觉得那个小丫头新鲜无比，总想捉弄她，他从未想过自己是否有这种感情，却也未曾正经思量，随即笑笑：“怎么会呢！我对人间情情爱爱没什么兴趣！你看，小骨在我身边呢，我也丝毫没有什么感觉。”话是如此，可不知怎的，手中的画扇却是越要越猛烈，秀发随风扬起，在空中张牙舞爪，胡钰滟却丝毫没有察觉。

　　紫霞仙子也不多说，轻声叹了口气。

　　夜晚如期而至，皓月当空，家宴早已准备就绪，盘丝洞大小妖精席地而坐，对酒当歌，紫霞仙子醉意阑珊，胡钰滟开怀畅饮，这片欢乐融洽的场景，的确是很多年都不曾出现的了，只是在欢愉众人之中，唯有一人，目光似雪，寒极心底，她低下了头，紫色瞳孔中似是积盖万年雪霜，只因那个少年一句：“我也丝毫没有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