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紫霞仙子

　　胡钰滟走在乡间的蜿蜒小路，正值人间四月天，春风送暖，小溪流水，柳絮纷飞，陌上花开，“有鸟语花香相伴，真是快哉乐哉！”胡钰滟轻摇淡金描边画扇，身着暗红缎子衣袍，面带微笑，那笑容总带点风流少年的佻达。

　　阳光灿烂，照得大地如同铺上一层薄金，美景配佳人，俊秀少年不问是走到哪里总能引起一行人侧目流连观看。不过已经走出大唐国境，行人慢慢少了下来，再加上境外地势凶险，路上要么没有行人，要么便是一个马车一个队伍，成群结队，胡钰滟只身一人却也悠然自得，毫无惧色，行人多是疑惑神情，也有敬佩之意。

　　大唐境外不像国土境内，杂草丛生，灌木疯长，时而走入绵长绝路，时而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胡钰滟也不看脚下的路，自顾自地走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接着一个急转，竟是没入灌木丛深处，不见了踪影。

　　“呸……呸……”胡钰滟一脸狼狈，像是刚从草堆里刚刚钻出来一样，绿叶树枝挂个满头，嘴里甚至还塞了几片，他唾一口唾沫，全然没有了刚刚自得的模样。不过倒是迅速重整衣装，继续往前走了去。

　　这灌木丛前后差别甚大，进之前还是野草遍地，各类植物杂乱无章地生长，进来之后却别有一番天地。单凭这小桥流水，石台意林，鹅卵石路，就看得出不似普通人户。不远处野桃林开得繁茂，奇花异草不用多说，珍禽野兽却也能时不时地见着两三只。这石路却也狭长，走入尽头，一个深邃的洞窟显入眼帘，单单看着本来倒是古怪异常，但融合在山山水水中，却也不唐突，只见偌大的洞窟上头赫然写着三个字：盘丝洞。

　　洞中不时有些带有猪鼻，猫耳，狐尾之类人形模样的小妖走出来，看见矗立洞口的胡钰滟，均是满脸尊敬，纷纷行礼，正欲开口，胡钰滟轻轻摆头，示意不要说话，之后便是自己径直走了进去。

　　洞窟深不见底，越往里越没见不得光亮，再往深处去，竟是一点光都没有了，黑压压一片，看不见路。胡钰滟微微皱眉，轻敲石壁三下，登时火光四起，在每个灯座上熊熊燃烧，整个洞窟灯火通明，胡钰滟这才有展开笑颜，继续走了下去。

　　“小骨，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不要燃灯。”洞窟深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嘹亮，如黄莺出谷，虽带有责怪之意，却也是动人之极。

　　胡钰滟的脸上这下是真溢满的笑意，却还是没有说话，一直走了进去。

　　这洞窟亮堂起来，倒也是能让人看清四周。洞窟深处有几路分叉，分明是对着不同的房间，而每个房间进去后均是大殿，大殿四壁又生出几条出路，各自进入不同的地方，也倒有回到其他几个房间的出路。这其中道路怕是旁枝末节，纵横交错，叫一个常人，怕是呆在里面十年，也不能全部熟悉。这其中更以中间的房间为首，门前装扮便是富丽堂皇，推开门闻得清香四溢，里有空旷大殿，倒有地下皇宫般的气势。这看似不大的洞窟，却是别有洞天。

　　大殿中央，只见一名年轻女子慵懒的斜躺在玉椅之上，素白的玉手支着头，三千青丝顺腰际流泻而下，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微微抬起眼，道：“小骨，你怎么不听……”突然语塞，两眼忽的明亮起来，纤身倏地一下从玉椅上起来，声音中含着几分惊喜：“钰儿？”但却又有意将这欢喜压了下去，冷言道：“你倒还晓得回来。”

　　胡钰滟满脸的微笑，灿烂地如满天繁星，“姑姑，一段日子不见，却是越来越漂亮了，真叫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还是和以前一样油腔滑调。”女子明媚的笑容绽放开来，丝毫不见刚才的怪罪之意，满眼的怜爱欢喜。

　　“姑姑也还和以前一样温柔大度。”

　　女子也不说话，就这么盈盈地笑。

　　“姑姑，盘丝洞里怎么都不点个灯，一片黑漆漆的，阴森可怖，我出去的这次，外面百姓都说此处的一个山洞恐怖闹鬼，明明有个好名字，名声竟是差成这样，方圆百里都杳无人烟，真是毁了我们这处好地方。”

　　“你难道还想白日游客络绎不绝，晚上灯火通明，让凡间子嗣们各个都知道此处风景，流连忘返？”女子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咱们这又不是什么道观，也不是什么寺庙，不需要那么多游客。”

　　“姑姑，你不是那天庭的紫霞仙子吗？那些和尚庙里没有半个佛祖，咱们这盘丝洞里可是藏着个真神仙！那些凡人还不如来祭拜咱们呢！”胡钰滟调皮地说笑。

　　“不许胡说！”紫霞仙子面色严肃，不像个开玩笑的意思。

　　胡钰滟笑着道“我只是开玩笑啦，这盘丝洞大大小小这么多妖精呢……哪能和凡人自顾自成为好朋友了。”转念又说：“不过真的太黑暗啦，洞窟里面还是燃几盏灯吧？”

　　紫霞仙子微微点头，明眸流转，看着他说：“你去隔壁看看小骨吧，她怕是快想你想疯了。”

　　胡钰滟这才想起来这盘丝洞里还有个小骨，想着以前一直缠着他不撒手，还真和人间那些个红尘女子一般死缠烂打，这回要是去看她……这……想着想着，胡钰滟的脸色渐渐煞白，自己本就对人间什么情情爱爱什么兴趣都没有，实在难以面对。

　　胡钰滟还在低头想着呢，突然感觉一阵疾风呼啸而过，两旁发鬓随风扬起，后方隐约听到一丝女声，“胡钰滟！！！！”这女声由远及近，伴随夹耳的疾风，越来越洪亮，确显得声势浩大，连紫霞仙子都怔了一怔。

　　胡钰滟心知不妙，但还是扯出个勉强的笑容，不情愿地慢慢转过身，声音竟有略微的颤抖：“小、小骨……”

　　来者一身紫白布衣，全身上下好几个深深浅浅的口袋，反倒是像一件补满补丁的衣服，本是件看似破烂的乞丐服装，这个姑娘却穿出了几分精神和活泼，分外灵气。一双紫色的明眸怒气冲冲地等着胡钰滟，似乎现在就要将他扒皮抽骨，直接吃下去一般。

　　此女原为唐僧师徒西天取经时的白骨精，只因当时贪念想吃唐僧肉，欲害其姓名，最终下场惨烈，死于金箍棒之下，化作一摊白骨。可道因果循环，千年白骨早有灵性，吸取日夜精华后又重塑人身，变成现在的“小骨”，被四方游历的紫霞仙子带回了盘丝洞，只因当年骨头缺残，永远只是十岁女孩的个子，再也长不高了。那遥远的“三打白骨精”故事被西天取经回来的唐三藏以一传十十传百的速度，现下妇孺皆知。但小骨却似乎记不起往事种种，还经常向紫霞仙子询问那唐三藏西天取经中有趣的故事，类似“白骨精会不会是我的妈妈？”、“那我老死的时候个子还能不能再长了？”、“为什么我不会变化之术呀？”总是让紫霞仙子哭笑不得，似乎是另一个灵魂寄居在这白骨之中。虽说略有些凄惨，但却也是最好的结局了。

　　小骨人小鬼大，趁胡钰滟转过身子来的时候将自己的脸换成了骷髅原型，胡钰滟一转头，本以为能见着一张姣好的面容，却看见了副骷髅架子，心里没准备的住，当场鬼叫了一声，小骨笑得原地打滚，连在一旁的紫霞仙子也忍俊不禁。胡钰滟气急败坏，一把纠起小骨，就这么把她拎在了半空中，“我让你调皮！让你调皮！”

　　紫霞仙子收住笑容，立即制止：“钰儿！不要这样对小骨！她修为不稳，别叫她散架了。”胡钰滟这才悻悻地松开了手，就这么直接让小骨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哎哟！”小骨虽然是只小妖精，这么摔下来，确也让人看着心一颤，可胡钰滟便是一点都不再看她，冷哼一声，摆了一副臭脸。

　　“好了好了，不要一见面，就恨不得把对方整死，小骨，你不是很想钰儿的么？怎么他一回来，反倒是这副模样了？”紫霞仙子明知故问，硬是把这个事情扯了出来。

　　小骨脸色一红，看着自己的师傅竟然当着胡钰滟的面把这个事情摊开了说，支支吾吾起来：“我才没……你、你、我怎么可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胡钰滟此刻却是觉得心里莫名烦躁，明明不想涉及这其中事情，却还是被紫霞仙子生死拖进去，真不知道欲意何为。突然，脑海里闪过一双轻盈的翅膀，自己倒是愣住了，随即拿着扇子猛地给自己扇风。紫霞仙子看见此景，却误以为这小子也是一时尴尬紧张，竟不自主地把扇子摇得这么猛，“噗嗤”笑了出来。

　　胡钰滟也不管那些，忽的想起了一些事情，赶忙转移了现在的话题：“小骨，你上次给我的那隐身粉究竟什么来历？你是从哪里拿来的？”

　　小骨惊魂甫定，现下又被问了这么个问题，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慌之色，看着紫霞仙子也以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随即低下头去，声音模模糊糊，叫人分辨不清：“我……我……”

　　盘丝洞内大殿朗朗，灯火明亮，扫去多日的阴暗，道道灯光照在白骨小妖嫩白的脸蛋上，非但没有将她照的明艳动人，反倒让人更觉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