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糊涂的相遇

　　顾回佳竟是看楞了神，救她的男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夕阳的光辉竟是让此人周身散着淡淡的柔光，这……这是神仙来救我了么？

　　“姑娘？”

　　“啊？”顾回佳回了神，才看清了这男子身后还有一位俊俏佳人，不对，俊秀才子？眉目清秀得确如女子一般，顾回佳心道：“这是怎么的，原来还有一个人在旁边呀。”她站起身，拍拍衣服，一身泥巴碎土悉数抖落了下来，对来的二位公子鞠了个大大的躬：“顾回佳谢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这一鞠躬不要紧，要紧的是身上的大麻衣竟是在和野兽搏斗的时候已经松松欲掉，这一行礼已经是全掉下来了，身后的一双翅膀似是不受束缚般的更张牙舞爪得全部张了开来。

　　…………

　　三人都是一惊。

　　顾回佳心道这下糟了，这翅膀的事情可是被别人知道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正想着要如何解释，却听见悠悠的一声：“呵，居然是救了一只妖怪。”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妩媚的男子，顾回佳本也知道自己怕是一只妖怪，但怎么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在这光天日下的被人直接说了出来，心里又羞又恼，眼泪被逼得在眼眶里打转，望着两人欲走的背影，咬着嘴唇说道：“我不是妖怪！”

　　这语气坚定得，好似她真的无视了自己后面的那双大翅膀，把自己当做是这山野的小丫头了。

　　两位公子本是要走，听着这小妖怪倒是如此倔强，倒是停下了脚步。妩媚的男子不解得看了看这个女孩，遇到这些个山野妖怪的数量倒是也不少了，还真是第一次瞧见有妖怪不承认自己是个妖怪，好似真是自己错判了她。

　　“胡兄，稍等片刻。”沉默了片刻，这清爽的声音倒是让人能冷静了下来。

　　“自然，京华兄，我也是有兴趣的。”

　　只见龙京华对着那女孩微微作揖，“在下龙京华，实乃行走江浙的商人，不知姑娘是？”

　　顾回佳见来人似乎并不排挤她，倒也是觉得委屈少了点，“我是野外樵夫的孩子，叫顾回佳，我不是妖怪，前几日这翅膀还是没有的，这几日突然长了出来，而且越长越……”顾回佳心知自己说多了，面对两位陌生人，竟是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况且还不知道对方要如何处置她，倒是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这下倒是轮到那两位公子不语了，两人看了看，不解的神情倒是摆在了脸上。

　　“钰滟兄，这孩子的来历倒是有些古怪。”

　　妩媚的男子不语，只是在细细思考。

　　“你是那樵夫亲生女儿？”思考了半响，最终悠悠地冒出这句。

　　这会轮到顾回佳思考了，她活了十年，倒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不是亲生的这种事，一直想得爹爹娘娘都是普通人，自己怎么可能是妖怪，但若不是亲生的，但还真有可能是……妖怪。

　　“姑娘，这天色也不早了，若不嫌弃，就让我们兄弟二人送你回去吧？”龙京华礼道。

　　“啊……别，我嫌弃。”京华面色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孩子竟是这么直接，顾回佳也是一怔，她倒是没料到这公子就是连愣神的瞬间都这么帅气。心下想着要不是害怕自己的翅膀被爹娘知道。要是平时，有个儒雅公子送自己回家，岂不是快哉妙哉。

　　一声轻盈的笑，这尴尬的场面终于被胡钰滟打破了，“姑娘，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不会害你的。”

　　顾回佳想想这天色越来越晚，自己今日也时常容易遇见野兽，果真还是有人伴着安全些，怯儒地说：“那你们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爹爹娘娘。”

　　二人终于明白了此小姑娘犹犹豫豫的原因，笑着说好。但心里终究还是对这孩子的身世感到好奇。

　　三人并行走着，野外的风光白天确实美丽，但晚上终究还是显得阴森。龙京华和胡钰滟每走一步都能隐隐感到周遭树木的走游，还有些野禽的喘息声。

　　但这些个动静也只有龙京华和胡钰滟能感受到了。

　　“小丫头，你几岁啦？”胡钰滟略显调侃的声音悠悠传来，顾回佳还是不禁打了个颤。这个胡公子阴阳怪调的，远不及龙公子潇洒稳重，心中倒是有几分厌恶。

　　“我十岁了。”

　　“哦！这样啊，怪不得，怪不得。”胡钰滟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什么怪不得？”顾回佳终究还是孩子本性，被胡钰滟这么一说，反而对他说的话好奇起来了，不管此人是不是一个怪人了。

　　“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又不是寻常小孩子，怪不得丛林里那些野兽啥的，争着抢着吃你的肉好好滋补一番呀！”

　　顾回佳大惊，原来是因为这样，怪不得自己常被野兽缠身，心想着这古怪男子倒还有几分聪明，对他的鄙夷也少了点。但是转念一想，以后出门岂不是更危险了，没有高手在身边，家里又不能常呆，心下突然觉得惶恐起来。抬起头求助的望向胡钰滟：“那怎么办！？”

　　胡钰滟对这丫头的反应甚是满意，故作高深的说：“只怕是你身后这对翅膀作祟，你呀，怕是被什么蝴蝶精附身了，时间一长，怕是真的成了妖怪，妖性大发，万一把你的爹爹娘娘吃了怎么是好？！”

　　顾回佳这是真的被吓着了，想着自己张牙舞爪，满眼通红得吃了自己的老爹老娘，额上一层薄汗渗了出来。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的，这一张圆嘟嘟的小脸上汇集了各类表情，倒是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噗嗤……哈哈哈……”胡钰滟倒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回佳抬头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妩媚男子，再看看那嘴角微微挂着笑意的龙京华，顿时明白了什么，大羞大怒：“你！你吓唬我呢！”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哎哎哎……哎哟，你这个丫头……”胡钰滟前一刻还在捧腹大笑，这一刻已经抱着自己腿肚子猛揉了起来。

　　“力气倒是不小，果真是活了小十年的还没被豺狼虎豹叼了去……哎哟哎哟……”胡钰滟本倒是想再毒舌几番，却是难耐这顾回佳的力气确实不小，怕是两道淤青已经漫上腿了，倒是没再开口。

　　就是这样，三人也是慢慢踱步到了山野樵夫顾老汉的家里。

　　老汉在茅屋门口已是焦急地等了好久。平常顾回佳这个点是已经回家了的，正欲出去寻自己的娃呢，看见了远处隐隐约约的三个人影。

　　“爹爹！！”顾回佳看见自己骨瘦嶙峋的老爹，佝偻着身子在门口等着自己，便是一蹦一跳地扑了过去，这身后的翅膀倒是一扑闪一扑闪的，虽是活泼可爱，但这寻常人家哪能经得起这个扑闪，两个公子都是心里一惊，这小丫头蹦的太快了，还没来得及帮她把麻衣披上。两位公子正欲做出些什么准备，却瞧见这老汉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把孩子抱个满怀，口里念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汉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爱怜，像是完全没看见这后面这两面翅膀欢快扑腾，许久才抬头看到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公子眼里也是瞧着那翅膀，反复打量着。

　　“爹爹，我遇到了野兽，两位公子救的我。”顾回佳闪着大大的眼睛。

　　老汉轻叹了一声，对顾回佳说：“小回，你也累了，进去休息吧，我要谢谢这两位公子。”

　　小回这才回去了，才跨上门槛呢，倒是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惊恐地望着自己的爹爹“爹爹，你……你看到我的翅膀了吗？”

　　老汉一怔，缓缓低下了头：“小回呀，爹爹早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女……”

　　小回也是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喑哑：“爹爹，我先进去休息了，娘娘还要人照看呢……”

　　风刮得树叶唰唰地响。

　　老汉和两位少年站在茅屋门口，龙京华打破了这沉默：“老伯，恕在下无礼，这个孩子……”

　　顾老汉的白发被风吹散，缓缓沉声道：“啊，这个孩子，是我们捡来的。十年前，她被弃在县城门口，被我家的疯婆子捡了回来。当时还是个婴儿……”

　　“婴儿？”龙京华问道。

　　“是呀，当时还以为是哪户人家不要她了。可前段时间，我发现小回越来越不对劲了，回来得越来越晚，出门却是越来越早，觉得奇怪，有一天大早早的我便悄悄跟着她一起出去了，才发现……才发现……”顾老汉没说下去，声音渐渐出现了颤抖。

　　“老伯，这女孩可能是妖，留在身边，怕是对二老无益。”胡钰滟淡淡地道。

　　“她自小就聪明，学东西也特别快，当时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女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不寻常。但……但她从来没害过人呀！”老汉固执地说。

　　“老人家，这翅膀是这几日才长的，还不清楚这孩子到底是人是妖，但如果是妖的话，这翅膀如今越长越大，怕是留在这江南野外，也不大合适了。”龙京华微微弯腰对老汉讲着。

　　老汉不说话，竟是由这京华继续讲了下去。“纸总是保不住火的，这孩子哪天被乡亲们知道了，怕就算没害人，也要被些无知的人设法处置掉的。”老汉听到此处，双手竟是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若是真的妖性未除，哪天一旦发作，后果恐怕也是不堪设想……”老汉最终是说不上话了，但老泪纵横，“噗通”跪倒在地，死死抓着京华的手：“求二位公子留小回一条性命！！”

　　京华看到这幅场景，却也是惊慌了起来，连忙扶起老人，“老人家请起，我们断然是不会害她的，今日说这些也是我们兄弟二人一番心意，好心提醒……她留在贵舍……怕也不是长久之计了。”

　　“那公子是要带她去哪里？”老汉颤颤悠悠地站起来，双手紧紧握着京华，久久沉默后竟是说出了这么一句。

　　二位公子本只是好心提醒老汉，却没想到被老汉误以为要带孩子走，心里一阵莫名其妙，突然没了话。

　　“天下之大，总有她的容身之处的，老伯，我们并没有要带她走的意思，只是给你们提个醒，你就别操心啦！”胡钰滟似乎是看不下去了，竟略有不耐烦。

　　“钰滟说的对，老人家，这孩子的情况我们还不太清楚”京华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背。

　　老人听了后心里到底放下警戒线，但是自己已丧二子，好不容易上天又送了他一个闺女，却终究不是他的，终究还是要离去，家里的疯婆子是病得更厉害了，眼下小回又要走了，这一别怕是永远见不到了，这痛楚竟是比当年丧子少不了多少。眼泪不禁又无声地趟了下来。

　　一双小手柔柔地伸了来，拭去了老汉眼角的泪。

　　顾回佳踮着脚，默默地擦去爹爹的泪。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竟是连爹爹的眼角也看不清了。

　　情动之处，月光如水倾泻，风声轻吟，惨淡的光芒下，父女两人紧紧的抱着。公子二人倒也不打破这场景，静静地站在那。

　　突然，顾回佳跑开爹爹的拥抱，一股脑的跪在了两位公子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