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似是不知何时便会砸下来一般。风密密地席卷一切,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把树枝吹地张牙舞爪,好像要扼住路人的灵魂。
“砰砰····”车窗被敲的闷闷响,车里的人却似没有听到。
敲窗的人无奈,随手拉了一下车门把手,门倒是意外的开了。
“南生,葬礼要开始了。”顾思宇看着直直看向前方的面无表情的儿子,轻声道。
“嗯。”顾南生这次倒是听清了,应了声,出车门,随即扣上西服上的扣子,径直向殡仪馆大堂走去。
十九岁的少年,面容精致得无以复加,头发及耳利落,与他平时处事的果断相得益彰,身上还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睿智与沉着,那一身板正的黑色西服,衬出了他平时隐藏的凌厉,让人不敢靠近。
顾思宇叹着气关上车门,看着儿子笔直挺拔的身影,心中酸楚。他知道,顾纪明的死亡通知书下来的时候,他那个温和内敛的儿子,也就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个沉默寡言,眼里没有半分波澜与光彩的顾南生。
大堂内,入眼,便是黑白交替的色调,唯一除外的,是灵柩两侧铺排开来的花圈,看一眼,对顾南生便是一种刺痛。
顾南生进来,人们已是开始有秩序地上前鞠躬献花,统一的白色。
不知是不是气场太过强大,顾南生穿过人群一直往灵柩前走,倒也没人挡着,纷纷让路,本要上去献花的人都退到了两侧。
人群出奇地静,顾纪明的妻子跪在灵柩掩面低泣,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灵柩前还站着顾纪明年迈的父母,相互依存着扶持彼此,怀中抱着不知几个月大的婴儿,头上缠着白布,不知悲痛地转着明亮亮的大眼睛,打量着四周。
顾南生对着灵柩鞠躬,而后走向哭泣的顾纪明的妻子赵雅夕,“节哀顺便····”
顾南生的话音未落,赵雅夕抬头,极致的悲伤的眼神中流露的恨意更加刺人,让顾南生的话瞬时收了音,心脏一缩一缩地疼。
“南生····”顾思宇看顾南生面色不对,立即过来搀扶住他的手臂,让顾南生不至于倒下去,又随即对赵雅夕说,“节哀顺变!”话里多了几分的硬气,让赵雅夕的恨意都弱下去了几分。
顾思宇扶着顾南生从顾长望那边走,到顾长望身侧停步,道,“老哥,节哀啊!”
顾思宇与顾长望在多年前是部队战友,关系好,因为都姓顾,又都来自合龙市,这兄弟情义也就结下了。自部队分离,两人也渐渐没了联系,直到半年前顾纪明找来。
顾纪明的猝死,让这一家都近乎垮了下去,父亲顾长望一时华发横生,整个人都像在巨大的灾难中没有缓过神来,“哎!”
顾长望像是怕多说了一个字而惊扰了长眠的儿子似的。
顾思宇也是不忍再看下去,扶着顾南生便是离开了。
进了车里,顾南生立即瘫坐了下去,急着扯自己的领带,像是晚一步就会窒息一般,但是领带却在与他较真,扯不开,顾南生用力扯的皮肤生疼,近乎自残,逼迫自己····“南生,”顾思宇大叫着阻止顾南生的动作,“南生!”他用力摇着顾南生,深怕不能将他摇醒。
顾思宇一把夺过顾南生手里的领带,顾南生低着头,双手掩面,压抑的哭泣断断续续传来,顾思宇听着也是红了眼眶,伸手覆上顾南生的后背,道,“我知道你纪明哥过世你难过,但是你也不能把这意外揽到自己身上呀!”顾思宇说着老泪纵横。
“爸你不知道,《剧窝儿》发布的那天晚上,”顾南生声音沙哑,却又竭斯底里,“纪明哥来找我,他问我为什么不同他商量,为什么·····”
“好了!”顾思宇一下打断顾南生的话,“他是过劳死,你们争不争执,这道坎,纪明也是过不去的。”
顾南生十九岁,但在IT界已是无人不知的天才。他专注企业资料的保护,免受黑客攻击,成绩斐然,炙手可热。半年前开始研发《剧窝儿》这个娱乐平台,作为电视剧演员、导演、编剧等电视制作团队与粉丝互动的平台,软件发布两个月,点击量过亿,这成绩前无古人,只怕,也是后无来者。这也让顾南生跻身商业贵族圈。
但是,剧窝儿这个平台,却不是顾南生一人完成。
顾纪明也是IT出身,剧窝儿是他的团队研发的,但因资金与技术问题,只能中断。
顾思宇家族是合龙市有名的军人世家,又有顾南生这一天才,名声在外,家境也是殷实。顾纪明需资金,也许顾南生这样的人才。顾纪明偶然得知自己的父亲与顾南生家有关联,为了梦想能继续就去找了顾思宇一家,没想到与顾南生一拍即合,两人立即着手软件的开发。
剧窝儿发行需要大量资金融入,顾南生凭着名声去找人谈,终于拿下合同,但是投资者要求顾南生做董事。
剧窝儿研发过程中,所有技术瓶颈全靠顾南生解决,这个董事,顾南生受之无愧,为了尽快拿下合同,顾南生也就答应了。
这事顾南生尚未与顾纪明说,顾纪明便是找来了,质问顾南生。顾纪明不停顾南生解释,顾南生也是热血冲头,两人发生争吵。
当晚,顾纪明埋头办公室,心脏病复发,凌晨死于办公室。
顾思宇的话牵强,顾南生哭的发不出声,但胸中积压的悲伤却似还没有表达出半分。
顾纪明留下年迈的父母,妻子,还有不足六个月的女儿,吴思宇想起也是痛心。
“生活上,我会多照顾这一家的,你便是不要乱想了!”吴思宇说着开门下车,让自己也喘口气。
这事如果细究,终是说不明白的。
所以吴思宇令人删了顾纪明去世那晚与顾南生争吵的视频记录,但是还是晚了一步,顾纪明的妻子赵雅夕,已是看过了,好在她一个平常妇人,空口无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