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冥尊(上)

　　他在一片黑暗中度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几乎以为自己生来便在这地方，从未离开过，记忆中的那一个个鲜活的人、冥、圣都只是楠柯一梦。

　　他就站在这一片黑暗的虚无中，一张脸没有血色。

　　“你看看你将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低沉的男声从远处传来，带着略微的斥责意味。

　　幻澈缓缓抬起头颅，浅淡的眸子没有神采，机械地开口，道：“父亲。”

　　“还知道我是你父亲？那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份？”四周一片漆黑，也不知这声音是从何处而来。

　　“知道。”幻澈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鲜血又不住从口中溢出，“冥尊。”他缓缓道。

　　“你如今的模样可有丝毫冥尊的样子？连灵魂都糟践得残破不堪，”那声音中带了嘲讽意味，“就为了区区一个女人。”

　　“你没资格说我。”幻澈擦了擦嘴角的血，眸子终于恢复了神采。

　　这话一出四周一片寂静，男子的声音良久没有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低沉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带上了不明意味的沙哑：“放下吧，我不愿你重蹈我的覆辙……这个地方，着实不妙。”你若再执着，终是会和我到同一个地方。

　　“你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幻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依稀记得幼年时父亲冷漠的表情，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他总是冷冷否决，直到，他为了那个圣自甘堕入虚无。

　　“你知道吗？你很像你母亲。”那声音中带着自嘲。

　　“所以？”

　　“如今我早已放下了，连怨也没有，哪来的高高在上？”那声音平淡似水，幻澈却从其中听出了颓然。“放下”，他指的是放下了对母亲的执着，从而放下了他对自己说话时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幻澈不愿深究。只听那声音顿了顿，又道：“再者，你肩上还有四界苍生。”所以，即使你认为我对你说的话只是我一个的想法，你不愿听，但你至少要为苍生想想。

　　“三亿年了，不够吗？”幻澈双眼微眯，看着前方。

　　“一生也不够。”男子说完，幽幽叹了口气。

　　“冥尊永生，你也没为苍生一生。”幻澈觉得很讽刺，这个当初丢下冥界离开的冥如今却在这儿和自己讲大道理。

　　“命运太苦，我逃了……你却逃不脱。”

　　幻澈闻言，头微微扬起，一脸倔强：“命运？喜欢一个人与命运何干？”

　　“冥尊若动情只有死路一条，你死了不要紧，但莫要让天下苍生为你陪葬。”

　　“苍生，苍生又不识我！哈哈哈哈……咳咳……”幻澈笑得癫狂，却也咳得撕心裂肺，半跪在了地上。

　　“澈儿！你……唉！如今你竟如此不识大体……”那声音似苍老了几分，颇有痛心疾首的意味。

　　幻澈缓缓止了咳，也不顾唇上的鲜血，抬起头，虚弱道：“你不必在这儿说大道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说完，他久久的陷入了失神之中，那声音又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只觉得很累，累到不想呼吸。

　　他放任自己向后倒去，躺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任无尽的黑暗将自己包裹。

　　冥尊存在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冥尊真的就不能活出自己的模样？幻澈不甘，却也无法反抗。几亿年前，他的父亲爱上一个女子，曾欲颠覆命运，最终却落得个堕入虚无的下场，那女子却不知去向。

　　冥尊虽永生，却是从未真正活过。

　　“哥哥，哥哥……”就在幻澈想就此在这虚无中睡去，永远不要醒来的时候，一阵带着哭腔的呼唤传入他的耳朵。

　　“哥哥，是丫头不好，丫头不该滥好人，不该太笨被别人骗，你别生我气好不好？快醒来吧……”声音越来越清晰，吵得幻澈再没了心情堕落。

　　“是我不好，我不该不认识路，背着你在林子里胡乱走了四个时辰，你原谅水月好不好？”幻澈的心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听着水月的自责，他很想立刻起来捂住她的嘴，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脑子笨和路痴是天生的，你怪自己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