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下

　　两人径直走进了朗月分坛的大门，守卫却视而不见。幻澈心中正有一丝疑惑，只听水月语气冷冷，道：“之前我打听过，朗月明日招收教众，因此我选定今日来此，今晚入住，明日进行考核。”说着，转身认真地看着幻澈，小声道：“身为教众的话，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看那块石头了。”

　　幻澈点了点头，径自向前走去，水月也快步跟上，暗自叹了一口气。两人刚至正厅回廊前，便见一侍女向两人走来，温和地引两人至休息之所。

　　偏厅厢房，侍女告知两人随意选房居住，之后指明用餐之处的大概位置便匆匆退下。

　　两人也不挑剔，随意选了一间房便推门进去，却不料房内已有四人，一问才知欲图加入朗月教之人甚多，厢房几乎都是这般几个陌生人同住一间。两人见房中再住不下两人，只得换间住下。

　　水月似乎一向不爱敲门，走到另一间房门前正欲推门，刚打开一条缝，却听屋内一男子声音：“这屋子本少爷包了，要住找别间去。”男子声音十分尖细，让两人听着不爽。虽说薛彤装出的声音也是略带阴柔气息，但却让人听着舒服，这男子却只给人恶心之感。

　　略微顿了一下，水月推开了门，一股不算太浓的脂粉味儿扑面而来，幻澈皱了皱眉，似乎不喜欢这脂粉味儿。

　　“嘿！你这小丫头居然还闯进来了，滚出去！”屋内男子似乎发了怒，一阵掌风向二人袭来。

　　水月抬手轻易接下，这才见了这个阴阳怪气的男子。男子一张脸满是可怖的疤痕，让他显得格外恶心。水月也将那男子想要独占一间屋子的原因猜了一二，若是平时，她可能会出于怜悯离开，可是……

　　水月径自走向男子，不发一语，手上蕴着幽蓝的灵源之力。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结束了。水月将一大块冰扔出了房门，冰里嵌着那面容可怖的男子。

　　“我讨厌别人叫我‘小丫头’。”水月语气冰冷，幻澈隐约感到后背冰凉，空气中脂粉的香味儿也淡了许多。又听水月道：“哥哥，我用灵力驱散了房间里的气味，不过会变得有些冷。”

　　幻澈点了点头，走到一张还无人用过的床边，坐下，“看来今晚只能和你一间屋子了，小丫头。”说完又似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

　　“嗯，”水月严肃地点点头，又道，“我有些饿了，先去吃晚餐了。”

　　幻澈舒展了眉，点了点头，闭目凝神，没有一同前去的意思。水月在门口顿了顿，转身掩了门。

　　回廊上，斜阳懒懒照着，残阳打在水月一身深紫色的衣裙上只映出落寞的灰色。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啊？那个称呼，我只同意了你叫……

　　晚饭后，水月一人坐在池塘边，早春，池中水仙花开得正盛。朗月教应当无人有闲情逸致，这一带行人甚少，偶有的人亦是匆匆走过，竟无人提醒她时间在流逝。不知不觉月已升起，很圆，就挂在不远处。

　　眨着带三分醉意的眼，苍济抱着一个酒坛自池塘中游廊走过，步履已有些轻浮。正想着秦朗许诺的三十坛美酒，但见月光下一女子坐在塘边，说不出的落寞，却又觉几分冷清之美，不觉的痴了。良久，终于一跃至女子身边，却愣了一下，“水月姑娘？”苍济说罢，竟在水月身旁坐下，“怎么一人在此赏月，也不叫上我？这般如霜之月，不邀上好友、摆上美酒共赏怎行？”

　　苍济说得畅快，但见水月淡淡一笑，道：“大哥哥真是说笑，这分坛如此大，我又如何邀请大哥哥赏月呢？况且水月也并非在赏月。”

　　“呀、呀！如此月色，姑娘在此近水之处，不为赏月，真是可惜、可惜了这美景、良辰！”苍济兴许真是醉了，却醉得添了一丝文人浪子气息。若说醒时的苍济是侠，那么醉是的苍济便是个略显固执却又洒脱的书生了吧？

　　“呵呵，大哥哥，看来你醉得不轻啊？我一个在江湖行走的粗人，怎会有雅兴赏月？”水月展眉一笑。

　　“这话怎么说的？姑娘这般有七窍玲珑心的女子，怎会是粗人？”苍济不羁笑笑，又喝了一口酒。

　　“大哥哥，什么七窍玲珑心，你真会说笑。”水月说着语气又冷了下来。

　　“女子皆是七窍玲珑之心啊！呵呵……”苍济说着笑了起来，又猛喝了两口酒，道：“你既叫我一声大哥哥，我叶苍济便认了你这个妹子。罢了，有什么烦心事尽管和我这个大哥哥说，何必放心里惹自己不痛快？”

　　水月微微苦笑，道：“我能有什么烦恼啊，只是无聊罢了。”

　　苍济面露不悦，月光下，这仙人之姿让水月有几分迷离。苍济叹了一口气，道：“为何世人都爱将心事遮遮掩掩？妹子，我看你就该喝几口酒，这样就不会遮遮掩掩了，哈哈！”说完，径自对着明月笑得爽朗。

　　水月略为无语，但见苍济将酒坛提到自己身前，劝自己喝一口。她婉言拒绝，苍济却道：“要么喝几口，要么老实告诉大哥哥在烦些什么，憋在心里憋坏了怎么办？”

　　“额……好吧，我说。”水月拗不过苍济，只得道：“只不过是一些私事罢了……”

　　“哦？是关于你那奇怪的哥哥的？”苍济似在闲聊，说完又提起酒坛喝了一口酒。

　　“大哥哥怎么知道？”水月有些惊讶，他和自己仅见过几次，却知晓自己会为幻澈烦心。

　　“怎么不知？你和你哥哥不是亲兄妹吧？”苍济仰望明月。

　　“你怎么知道的？”水月眨着漆黑的双目。

　　“而且，你喜欢你哥哥。”苍济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水月胀红了双颊，又重复了同样的问句：“你怎么知道的？”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吧？我相信你哥哥也看出你喜欢他了。”苍济看着水月深邃的眸子，眼中是不羁的笑意。

　　“可是……哥哥却不喜欢我……”水月苦下脸来，声音里充满了落寞。

　　“不喜欢吗？他告诉你了？”苍济眼中带着笑意，“我倒是觉得他对你不一般呢。”

　　“他……是没有直接说，但……我知道，我知道的，”水月眼中有些许悲伤，看着皎洁的明月，“哥哥是无心之人……”

　　“无心？”苍济哭笑不得，“谁告诉你的？”

　　水月将头埋得低低的，“哥哥亲口说的。”

　　苍济又是一口酒，放下酒坛，道，“你哥哥对你不一般。”

　　“不一般？”水月想起那天他对自己说的话。她想，明明他都……他都那样说了……“他大约只是为了还一个情罢了，大概是因为我在雾林没有抛下他独自跑了吧？”

　　“妹子，你还是低估了那日你哥哥护你之心，”苍济眼神逐渐严肃，“那日兴许是我去得晚，但我确看到他欲伸出右臂挡下攻向你腰间的雾豘，幸亏触及我剑气时及时收回了，若是没有收回，你可知这样做后果如何？”

　　水月想起当时情形一阵恍惚，他不是说被雾豘追时带上她不是为了让自己生命多一层保障吗？那群雾豘竟是冲着自己来的……？“会怎样？”

　　“他便会以已经无法运足灵力的双臂抵挡雾豘的利爪，失去双臂，他，”苍济认真地看着水月的双眼，“当是抱定了决心以双臂换你性命的。”即使只是换你一时三刻的性命……幻澈当时并不知会有人相救。

　　“那么……那日他说的话只是哄骗我的咯……”水月小声自言自语。

　　苍济猛的又提起酒坛，狠灌了自己几口，道，“他定是有什么隐情，以他的性子，你若不挖挖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水月定睛看着被酒水打湿了衣襟的苍济，总觉得那洒脱的外表下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天晚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罢转身挥挥衣袖便走：“你们也要参加明日考核吧？对手不会很厉害，届时玩玩儿就好，叫告诉你哥哥不必认真，不然又得出人命了，呵呵。”

　　“仗剑倚月明，快饮任生平。青阙弃天际，红颜为所依。呵呵，快哉、快哉！”苍济向自己房间走去，只余一个不染尘俗的背影、两句信口阙的杂诗。

　　“‘青阙弃天际，红颜为所依’……大哥哥的‘红颜’又该是何等洒脱的妙人呢？”水月看了那绝似谪仙人的背影良久，直至夜色完全将那一抹雪白掩去，这才转身准备回去。不管如何，都当去问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