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饮酒

　　流光是被一阵琴声惊醒的，那琴声凄凉，哀婉，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心痛。循着声音的来源，流光才发现，对面的屋脊上坐着一个黑衣的女子，那女子的长发随着风起起伏伏，似那呜呜咽咽的琴声一般，苍凉，寂寞。

　一曲终了，流光见那女子捋了捋飘在眼前的长发，淡淡的问了一句：“醒了？”

　“多谢姑娘相救，恕在下冒昧，姑娘可是有了伤心事？”

　“伤心又怎样？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懂琴？”

　“略知一二……”流光脸上有些茫然，怎么问起这个了？

　“那烦劳聂神医弹一曲吧！”流光一惊，她怎知自己是……“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那女子轻轻的唱着，流光一愣，有些奇怪。

　远远的，流光没有看到那女子是不是笑了。因为那一头飘飞的长发，几乎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只觉得那女子的眼睛，如同暗夜的星辰一般闪烁，有说不出的美丽。

　““接着！”流光听到那个女子的低吼，就见一把琴平平的飞过来，伸出右手便托住，“果然是好功夫！”那女子赞到。

　流光抬头的时候，正看见那女子拿着一壶酒往嘴里倒，“姑娘，献丑了。”流光的指尖触到琴弦，便听到酒壶碎裂的声音。

　愕然抬头，对面的屋脊上只剩下一道白影。原来那女子居然不知何时脱去了夜行衣，白衣黑发，夜风中，有着说不尽的潇洒，却又冷漠无比。

　流光看那女子看的有些痴了，竟然忘了自己本来想要弹什么。而那女子竟也不急，就那么背对着他站着，坦然，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弹指间，竟是一曲《满江红》！

　直到流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所弹的曲子，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弹这一曲。

　流光再看那女子的时候，她的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条白色的绸带。那女子的舞姿中尽显豪情，流光从那女子的舞姿中看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看到了万丈的豪情……

　流光看的有些痴了，手指也越来越快，只觉得那女子便是疆场上怒发冲冠的将领，直到最后一个颤音响在空中，伴随着“嘣……”的一声，断了一根琴弦。

　“姑娘见笑了，在下一时手上不查，竟然断了琴弦，扰了姑娘的兴致了。”

　“也罢，这琴怕是太久没人照顾了，也不是我的琴，刚刚从王府里面顺出来的，本以为是好琴呢，没想到这般不经用。”

　“琴倒是好琴，焦尾。只是太久没人用了，在下力道过大，不慎崩断了弦……”流光就着月光扶着那把琴，有几分喜爱。

　“聂神医若是喜欢，便拿去好了。”

　“也罢，在下带去修好，他日必将物归原主。”流光正低头看那把琴，不料眼前又是白影一闪，流光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是白绸裹着一壶酒。

　流光接下那壶酒，却听到那边酒壶碎裂的声音，是那边的酒壶碎了，流光不禁皱了皱眉：“姑娘这般，不怕扰人吗？”

　“扰人？聂神医可知这是何处？”那女子的话中带着几分讥笑。

　流光摇摇头，“这里是荀家的旧宅，自从四年前全家逃走后，再也没有人打理，那门口的杂草都有一人多高了。”

　流光淡笑，前几日打探消息的时候，就听到荀家旧宅闹狐仙。看来这狐仙，就是眼前这个自己还未曾看清面貌的女子。抬头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个女子看过来的目光，流光读出了三个字------无所谓。

　拔掉塞子猛的喝了一口，这酒虽然香醇，却也有些呛，才两口流光便咳嗽起来。那边的女子却恍然未觉，继续喝自己的酒。

　流光不服，他虽不喝酒，但说什么也不愿比不上一个女子。然而一壶酒见底，那边的女子就变成了模糊不清两个，果然酒还是容易醉人的啊。

　流光揉了揉微晕的头，对面的女子竟然不知道何时不见了。后面传来一声冷冷的调笑：“聂神医的警惕性还真是低啊。”流光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剑，却发现剑刃的凉意正侵袭着自己的脖颈。

　微微侧头，却是看到那女子不知何时穿好了夜行衣，依旧是长发散落，但被只露了两湾清丽纯净的眸子的面巾束缚了大半，不再如之前那般飘扬，在自己那把短剑的剑柄上，覆着一双看似光滑白皙的手，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心动。

　流光没有说话，只是潇洒的一笑。既然活着要受人所治，是不是死了就可以很痛快的离开这一切，至少……

　“流月，哥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流光闭上眼睛，眼前浮现流月略显瘦弱的面孔，轻轻的说出这句话。

　破风的声音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利器插入地面的声音。流光愕然回头，见那身影已经远了，“给聂神医提个醒，救人没有错，杀人也没有错，但是不保住自己的命，有怎么有权力去救人或是杀人呢？”

　流光苦笑，这女子的话有道理，可为何自己觉得别扭呢？也许这种话不该从那么一个有着那样眸子的女子嘴里说出来吧。

　看着那女子越来越远的身影，流光才回想起小时候背过的一首诗：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这女子的舞，必是可以与那公孙大娘相提并论的，他看着那女子的身形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有几分不舍涌上心头。

　流光将酒壶里最后一口酒倒入口中，躺在了屋顶上。

　果然，酒还是碰不得的。

　聂神医自此消失在江湖上，第一单扬名的生意就让一个不知名的女子救了，说起来，还是有些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