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流光

　　上午的阳光很好，透过打开的窗，轻柔的照在床边男子的脸上。那男子也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张面孔冷峻而精致，皮肤显现出健康的颜色，唯独耳后一道浅红色的伤痕，自后颈一直延伸到衣领下面，给人触目惊心之感。

　　他看着床上的的人，有些好笑，明明是个女子，却偏偏穿了男装。

　　眼前这个女子倒是够狼狈的，白色的衣服被树枝，碎石一类的东西刮的破烂不堪，还有草汁和血迹。外伤不重，就是不知道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自从三天前把她从林中背回来，就一直没有醒来。

　　昏睡的女子不知何时勾起嘴角，腮边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这样的面容，若是再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定然是个不错的美人。

　　女子的眼皮动了动，微微的打开一条缝，他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啪……”的一声脆响，一巴掌毫无疑问的落在他脸上。看着女子一双充满怒气大眼睛，脸上满是戒备，似乎……是把他当色狼了。

　　竭力的在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想给这个已经缩到床角，与先前行为很不相称的女子一点友善的感觉。“姑娘不要怕，在下三日前上山采药发现姑娘的，姑娘的伤没有大碍，休息几日就会好了……”流光看向床头，一套浅绿色的女装，“姑娘把衣服换了吧，在下先出去了。”

　　不多时再进来时，那姑娘已经将衣服换好，只是仍然抱膝缩在床角。“姑娘你……叫什么啊？”

　　“叫什么……”女子一双大眼睛里的惊惧渐渐的转变成疑惑，进而变成了茫然，女子忽然间双手捂头，一脸痛苦的表情，然后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了。

　　男子无奈的摇摇头，果然，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个姑娘应该是脑部受了伤，失去记忆了。抱起屋角的一把琴，推开门便出去了。

　　林中的琴声悠扬了许久，似乎有褪不去的愁绪。直到风中传来衣襟飘动的声音，男子的脸上变了颜色，手指尖加快了，琴声也变得急促，那衣襟飘动的声音竟然没有临近，只是随着琴声越来越快。

　　男子惊异，暗运内力，纵身而起。琴声未落之时，就见到小屋外有一着浅绿色衣服的女子，舞着两条白色的绸带，原来是她啊……

　　“怎么停了呢？”当最后一个颤音的尾巴消失在山林间，女子痴痴的望着树林，直到男子抱着琴走了出来。

　　“姑娘的舞柔和却有力，华美亦不显张扬，昔年杜子美所赞公孙大娘‘一舞剑器动四方’想必与姑娘比起来定然也逊色三分。”

　　听了男子的话，女子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润。“刚刚，就是你害我昏倒的……”话虽这么说，可是底气却不足。

　　男子笑了，“姑娘现在怎么醒了？”

　　“嗯……刚刚听到有人弹琴，还有人对我说，释儿，起来跳舞了，然后就跟着琴声开始出来了……”女子一双大眼睛眨了眨，竟也不由得人不信。

　　“你叫释儿？不错的名字，”男子惊喜之余，没忘自报姓名：“姑娘叫在下流光便好。”

　　“流光？是‘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中的‘流光’吗？真好听！”

　　“姑娘说是，那就是吧……”流光应下一句，便转身往回走，没有发现释儿一脸复杂的表情。

　　流光自顾自的转身，抱着琴进了屋子。有些不自在的神色渐渐的从脸上消失了。

　　这把琴，还有释儿那一双不带任何杂质的眸子，令他想起了五年前的一段往事。同样是一双不带任何杂质的眸子，在那一夜，如星辰般闪烁，也深深刻进他的脑海里。

　　那几年，虽然尚且没有人知道流光这个名字，却已经名满江湖。那个时候，江湖上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只知道姓聂，却不知道叫什么。

　　聂神医，便是流光，那时在江湖上颇有口碑。医术高明，侠义豪爽，是人们对他的评价。然而，却没有人知道，他早已做了多年的杀手。

　　流光心中曾经有不平，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可他却只能隐身于黑暗之中，去接受一个接一个的，由主人派下的任务，去杀那些素不相识的人。

　　江湖上说流光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因为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而南北奔波。

　　不知是上天的眷顾，还是嘲弄。流光自幼饱读医书，却并非久病成医。因为自小与他相依为命的流月体弱多病，练武也总是容易受伤。而流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流月。流光渐渐的有了很好的医术，流月的身体渐渐变好，而流光却有了济世行医的想法。

　　可是事与愿违，也许在他们被收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那几年，为了流月，他杀过不少人，他不认识那些人，那些都是主人派下来的任务，只杀人，不留下任何线索。可是在他第一次以流光这个名字去杀人的时候，他被别人救了。

　　二十岁那年，他接到主人的第一张暗杀令，主人告诉他，杀人之后将暗杀令留在现场。暗杀令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无力，灰白的字条，衬着血红色的字写着即将死去的人的名字，最后是则是“流光”二字。

　　那上面是一个赋闲在家的一个王爷的名字，为此他第一次进了进了京城。探查了整整三天，将王爷的生活习惯，喜好以及王府的路径，也计划好了刺杀的一切。

　　一切也出奇的顺利，从进入王府到杀死王爷留下暗杀令，顺利的出人意料。

　　流光正准备离开，按照计划好路线离开时，冷不防脚下一跳，没有来得及反应自己触到机关的流光，面对迎面飞来的箭矢，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箭矢已经临近，挥剑挡去一些，却听到身后也有破风之声。本以为必死无疑，一条白色的绸带缠住了他的腰，将他拉出了箭矢能射到的地方，可是身上难免有些轻伤，而那些箭矢似乎也有问题……

　　流光渐渐的失去了意识，直到耳后一痛，一下睁开眼睛，看到那些飞蝗一般的箭矢，竟被一条银色的细长钢鞭挡去了，继而便失去了意识。

　　自己耳后的伤，就是那个时候被王府的暗器射伤的，一道疤痕，似乎褪不去了，一直提醒着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也是第一次留名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