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繁霜

　　雷霆从酒馆结帐出来，已经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月亮，这个时候便是城门也关上了。看看天空，好多云，星星也看不清楚。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的吧？

　　今天要去繁霜那里去看看了，她一个人要照顾十几个孩子，够她忙活的了。雷霆一直走到南城门外面，找到了最矮的一段城墙。

　　繁霜住在城南，算来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里，雷霆带回来的孩子，繁霜就养着。尽管衣食不用繁霜担忧，但是她操劳的事情也不少。最大的孩子都十七八岁了，可以给繁霜帮一些忙，但是雷霆觉得自己亏欠她的太多，可是，她想要的，自己又给不起。

　　从城墙翻进城里，雷霆懒得走巷子了，直接越过一户户人家的房顶。快到繁霜住处的时候，雷霆感觉到哪里不太对。正犹疑间，背后想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二师兄，好轻功啊！”

　　雷霆连头都没有回，就知道是留在京城的七师弟。义父手下，有七个做杀手的弟子，除了从没见过面的四师弟，剩下的五个师兄师弟，以大师兄越夕为首，与自己为敌。七师弟武功不高，但是用毒和暗器甚至超过了大师兄越夕。这次想脱身，只怕不容易吧。

　　雷霆忽然微笑着转身，同时仰起头，右手一拉腰带上的装饰，衣领里面飞出三枚细细的针，未料到竟然被对方的镖撞飞。

　　连着发了三轮细针，都被撞飞了。雷霆心里有些慌了，衣领里面藏的细针不多，如此下去不是办法。雷霆纵身向后，想躲过从正面打过来的三只银镖，不料右腿膝盖下面已经被射中了。

　　雷霆很快的反应过来，袖中飞出一条白色的绸带，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令人头脑有一瞬间的恍惚。雷霆趁着对方松懈的一刹那，绸带缠到了对方的脖子上，任他百般挣扎，最后还是在迷*药和绸带的双重作用下，倒在地上，永远醒不来了。

　　整条右腿早已没了知觉，雷霆提起最后一丝力气跃上墙头，却再也站立不稳，直接落在墙里面松软的菜地里。

　　忽然从天而降的一团白色物体，吓得正在闭着眼睛撒尿的孩子险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喊道：“姨……姨娘……有……”

　　“是期儿吧？我是……师父，去……”有气无力的说到一半，就断了声音。

　　叫期儿的孩子跑进屋里，很快拉了一个年轻女子出来。女子一看趴在地上的雷霆，就知道出了事，“期儿，过来帮姨娘一把……”女子在孩子的帮助下扶起雷霆，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颤颤巍巍的往回走。

　　女子将雷霆放在床上，见雷霆昏迷不醒，便伸手去掐人中，忽然看到了雷霆的从未打开的衣领竟然开了，里面的皮肤细嫩白皙，但是重点不是皮肤，而是……

　　“繁霜……拿那个紫色的瓶子给我……”这个时候雷霆醒了，有气无力的开口。繁霜打开妆奁，从里面的暗格里面取出一个紫色的瓷瓶，和一把精致的匕首。

　　瓶子刚刚放到雷霆的手里，雷霆颤抖着拔掉塞子，将粉末尽数倒入口中，然后瓶子滚落到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繁霜没有理会已经昏过去的雷霆，将匕首的鞘放在桌子上，将脸盆拿到床边。用匕首割开了雷霆的裤子，看到那只镖周围黑了一圈的皮肉，繁霜熟练的剜掉，上药，包扎。然后将匕首冲洗干净，端着脸盆出去了。

　　繁霜记得第一次见到雷霆的时候，很狼狈。

　　那一年，繁霜十八岁，在青楼里面还只是是一个舞女，擅长跳飞天舞，在京城里面小有名气。达官显贵来捧场的很多，富商也不少。繁霜却总是一部冷冰冰的样子，除了晚上跳舞，绝不出房门。

　　一日回去，繁霜注意到床上的帐子放下来了。她因为太累，没有多做想法，拖着疲惫的身体，勉强脱下了跳舞的衣服。掀开帐子正要躺下，本已经困倦不堪的繁霜忽然惊醒，床上----居然有人！

　　“姐姐莫惊，只是借地方躲一躲。”那人猛然跃起捂住繁霜的嘴，低低的说了这句话，随后又有气无力的瘫倒在床上。

　　繁霜被突然出现在自己床上的人吓到了，但是在那个人说话之后，繁霜却不再害怕了，反而去了几分睡意。眼前这个少年皱着眉头，昏迷不醒的样子，反而引起了几分怜惜。

　　“公子，公子……”繁霜推了推那个看上去斯文瘦弱的身体，见对方没有反应，就大胆的摘下了那人的黑色面巾。

　　那一瞬间，繁霜被面巾下面的那张脸惊呆了。在青楼几年了，她什么样子的男人没见过？可眼前这个少年，却是从未见过的清秀俊朗，尚且稚气未脱，眉目间似乎还有浓浓的愁绪。一张丝毫不见瑕疵的脸上，若不是此时素白如纸，便是自己这花魁也是比不上的。

　　那少年微微睁开双眼，对着眼前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吐出了一个字：“娘……”

　　繁霜见那少年醒了，轻轻的叫了一声“公子……”自己的脸就先红了。

　　繁霜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动心，竟然赔上了自己十年的青春。

　　本已安静的青楼，不知何时有了声音。老鸨的应酬声，姑娘们同客人的抱怨声中夹着一声呵斥：“告诉你们，贼人就是在这里消失的，要是找不出来，唯你们示问！”

　　“公子，他们……可是来找你的？”繁霜吹了灯，急急的问道。

　　少年无力的点了点头，随即头一歪，又昏过去了。

　　外面喧闹声渐渐靠近了，就快搜到繁霜房间了。繁霜心一横，抱起那个少年就放到了床下，还好少年甚是清瘦，也不会被发觉。随即定了定神，整理了床上的帐子，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才安心的拉过锦被躺在床上。

　　繁霜定了定神，就听到门外搜查的人已经到了。老鸨拦住正准备踹门的捕快，低低的说了几句什么，才轻声敲门：“繁霜，睡了没有啊？繁霜……”

　　“妈妈，我躺下了有事情明天再说吧！”繁霜疲倦的声音传出，丝毫听不出不妥。

　　“繁霜，有贼人逃跑，捕头大人来搜，快开门……”

　　“半夜搜妓院？莫不是捕头大人没有钱，来占便宜的吧？”繁霜的话甚是讽刺，那捕头被繁霜激怒，一脚踹开门。“既然已经进来了，随便搜就是了。”

　　房间里面一点光亮也没有，捕头便一个人提着灯进去。照着看了一圈，除了床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之外，再没有看到别的人了。那捕头便一声不响的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听到繁霜慵懒的话语：“大人莫忘了把门关好。”

　　捕快气得摔门而去，老鸨说繁霜是有后台的，果然一个舞女就好大的架子。等人都走了，繁霜正想起身，忽然觉得浑身无力，不知不觉中，就睡去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繁霜才醒来。猛然想起床下的人，罢了，连影子都没有了。繁霜一整天都在疑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当晚就证明了，那不是梦。晚上来看她跳舞的人中，有昨晚那个少年，脸上的微笑柔和而温暖，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上，向她点头示意。

　　繁霜很开心，那少年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双眼睛空灵，澄澈。只是繁霜在偶然的一个转身之间，清楚的看到那双眸子里的泪。

　　之后的几日，繁霜再也没有见过那少年。在她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繁霜望穿秋水，也没有见到那少年。

　　按照楼里的规矩，到了十五岁，就该接客了。繁霜是舞女，可是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也是她第一次接客的日子。可繁霜不愿意，她只想再看一眼那少年，就一眼，远远的看着就满足了。

　　可是老鸨却想趁着繁霜年轻，多赚些银子。繁霜本不从，可是无奈饮食之中居然下了药。当繁霜看到那个满脸横肉的富商，几近绝望……

　　直到繁霜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少年，不是在青楼里，也不是做梦。

　　那少年，就是雷霆。

　　十年，她等了整整十年。本以为雷霆只是少不更事，可是这些年……连一点非分之举都没有，繁霜更加以为，雷霆是君子。一直以为可以嫁给雷霆，现在看来，自己是在等一件永远不可能的事情……

　　繁霜还记得，问过雷霆救她的理由，雷霆只是淡淡的一笑，回答说因为她跳的舞。雷霆买下一个院子给她住，会领回小孩子要她照顾，常常来这里送银子，衣物，粮食。也会住下一段日子，教孩子们武功，也告诉她一些防身的功夫。每次受伤都会来住几日……

　　繁霜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有些事，她总要面对，至于其它，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