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叫清君吧

　　第二天夫妻两人回到家里，冷灶清锅，甚是落寞。婆婆韩柳梅铁青着脸，不发一言地做着自己的的事情。胡铁华抱着孩子给母亲看：“来来来，小宝贝见见奶奶。”抓着孩子的手作找抱状，母亲依旧用光杆扫帚扫着地，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道：“刚回来，赶快回屋歇着去吧！”

　　语气甚是冰冷无情。张雪霞深吸了一口气上前道：“妈，我…”原本在心中预演千百遍的话语却突然说不出口了。她一瞬间脑子中升腾起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她突然觉得自己生出的女儿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但好像突然又涌起一股强烈的耻辱感。

　　反正婆婆并没有听到她迟来的道歉，她轻哼了一声道：“别呀，咱们说话从来作数的。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办了？”

　　胡铁华大喘一口气道：“妈！小霞刚刚生完，身子还虚，过几天行吗？”

　　婆婆也很不客气，斜睨着张雪霞道：“还想再住几天，是吧？”

　　张雪霞很明显地感到了婆婆对自己的厌恶，先前自己和婆婆赌气说好的，这回要是再没本事生个男孩就立马搬出新宅，绝无二话。现今自毁赌约，本就生个女儿已然面上无光，现今搬出新宅，真是输的够彻底。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一股傲气，鼓起勇气心怯地说道：“我搬！现在就搬！”

　　胡铁华冲到她的身前道：“你疯啦，你现在这…”

　　“我没事，身子很壮，搬吧！”张雪霞脸上写满了严肃。婆婆一见她生个丫头态度还是这样的强硬，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气哼哼地回屋，临了把个光杆扫帚给扔到了纸篓子里，把个用了两年多的纸篓子都给砸坏了。

　　胡铁华坚持了几次，张雪霞脸上垂泪，她知道自己呆不下去了。胡铁华没有办法，把一些生活用的东西都整理了一下，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夫妻两人就把所有的东西用三轮车拉到了老宅。

　　老宅其实距离新宅并不是很远，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脚程。老宅是1973年盖的，现在已经住了二十年了。中途中因为屋子漏雨实在严重，房上的檩条早就松动不断地往下掉，根本没办法住了。后来虽说把房顶翻了一遍，但是家里没钱，没有买新的檩条，所以把原先掉下来的又都补了上去，在屋顶上先盖了一层塑料，又加盖上一层白灰。一到下雨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点点的渗水，不过不太严重了。那时候村子里又赶上外租宅基地，价格不贵，想着家里有了三个丫头，人口众多，大了没房安置，就借钱买了一块地，盖起了新宅。一家六口人就搬到了新宅居住。胡清君前面其实有四个姐姐，但是二姐在两岁的时候就已经过继给了舅舅张海军，所以家中一直是六个人。

　　张雪霞刚刚生产完身子还是很虚弱，抱着孩子坐在了家中的木藤椅上。说起这把椅子可是有些年岁了，是胡铁华的爹在大炼钢铁的时候从别人家拿的。当时家家户户砸锅炼铁，胡铁华的爹胡全忠虽说也把家里的锅给起了，但是实际上这一大家子的口粮怎么着落？所以他偷偷地把铁锅藏在了东坡上自己挖下的一个小坑中，过些日子便挖出来偷偷地在家开小灶。村里人不知道，每家每户的吃生红薯，一个个脸色蜡黄的。只有胡全忠一家子天天的春光满面，脸色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滋润。

　　大队长徐少华看出了门道，逮了个日子抓他现行。果不其然，黑夜之中胡全忠贼溜溜地往东坡流窜，这回他可是没跑了。徐少华一声喊，吓得胡全忠腿肚子直打哆嗦。老实交代案情，争取宽大处理。徐少华听了老胡头儿几句好话，完全的转了向，话题扯得远远的，没几句话就跑到了大队长的家里。刚一落座，胡全忠就发现了这把藤椅，甚是古色古香，坐上去特别的舒服。说了两句好话，那大队长脑筋一热，果不其然就送给了他。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原本还想着大队长给了自己这么个人情，自己应该还礼的。处的时间一久，胡全忠明白了，原来徐少华是谁给他戴高帽他就对谁推心置腹，嗬，这样的‘好人’真是难找。

　　自此这把藤椅就留了下来，胡全忠就只有胡铁华这么一根独苗，自来也是娇惯的很。临死前把这把藤椅给了他，胡铁华的几个姐姐没吱声，也不敢吱声。藤椅是老爷子最喜欢的东西，每逢夏暑时节就会躺在上面纳凉。留给儿子本就是疼爱他，但更重要的就是希望借着‘藤开枝散’的话头，希望儿子可以开枝散叶，早日生下儿子，延续胡家香烟。可以说，这把藤椅是胡铁华对自己父亲所有愧疚与孺慕之思的载体。是不容任何人亵渎的。

　　本来他还在厨房做着饭，一瞥眼看见妻子张雪霞居然坐在了父亲留下来的那把藤椅上，气血上涌，拿着菜铲子就杀了过来。口中大喝一声：“起来！”

　　张雪霞吓了一跳，全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险些丢掉手中的孩子。眼睛像是痴呆了一般。抱着孩子慌张地站了起来。

　　胡铁华口中又闷又气，骂道：“这是我爹留给我儿子的，你凭什么往上面坐？告诉你，别的什么都好说，就是这把椅子，你绝对不能再坐上去！”

　　张雪霞木讷地点了点头，口中轻轻‘嗯’了一声。胡铁华看着妻子全身不协调的抖动着，心中也许有了几分歉意，口中语气变软了几分道：“以后别再坐上去就行了，上炕吧！”说着转身欲回厨房。

　　“铁华，我问你个事儿，我想给这孩子起个名儿，成吗？”张雪霞怯怯地问，语气谨慎而慌张。

　　胡铁华叹了一口气道：“起吧，起吧！这回没人给她再算命批字了！妈算是失望透了！”

　　一句话又勾起张雪霞的痛处，好在她虽然心中难受的厉害，面上却是不再表现出来。临上桌子的时候，张雪霞想到一个名字，便对胡铁华道：“铁华，我想到一个名字，你看看行不行？”

　　胡铁华没搭理她，自顾自地摆碗筷，很快两个人就坐上了桌子。

　　桌上只有两个菜，一个是油煎豆腐，一个是葱花炒鸡蛋，满桌上都是香气。小清君口中不断咯咯地笑着，丝毫不知眼前所处的尴尬。

　　张雪霞咬了咬下嘴唇，夹了一块豆腐到胡铁华碗里道：“你觉得‘清君’这个名字怎么样？”

　　胡铁华嘴里塞满了馒头，闷头道：“就叫清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