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游墨（下）

　　北平王府坐落于北国皇城脚下三百米远处，因而后门正对着的依旧是铜墙铁壁般的巍峨城池，盯梢的岗位兵好似一尊尊铜铸的雕像，雷打不动，不知以我的功夫能否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

　　想着想着不由恨起那道赐婚的密旨来，似想逃离一般，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我南宫曼岂能任由深宫锁缚，绝不可能！一直行到转身只能看见一个皇城尖方才放缓了步伐，安茹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我不知不觉竟使用了轻功，再看先莫里，反倒不急不喘的紧跟在我身后。原来他会功夫，跨上的佩剑看来并不只是摆设了，我淡淡瞄他一眼，原本清瘦的身板只觉高大挺直，全然不似宽松道袍下的枯瘦无力，怪哉，兴许他并不似我猜想的那样徒有心计。

　　“你腿怎么不瘸了？”我目露精光，且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多谢郡主关心，小人的脚伤已经痊愈。”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来，纵是觉得哪里不对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今日的出门是早有计划的，带上先莫里则是计划之外，我也许真被他灌下了迷汤，居然大脑发热的挟他同行。怎么看此人都是故意想要接近我，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难道他是因送了我水晶镜却没得到赏赐，故而心生怨恨再行接近？

　　嫣嫣的死是否与他也有干系？

　　我想了想，蓦然开口：“节哀顺变。”

　　先莫里楞了几秒，方回神道：“嫣嫣的骨灰小人会带回家乡厚葬，生死由命，小人已经想开了。”“哦，是吗。”我轻声回应，原本想许是他太过伤心才早早将嫣嫣的尸骨火化，如今看来我对他的辩解实属多余，一点点的破绽就足以看透，而他反应如此之慢，恐怕连这个妹妹都未必是真的吧。

　　“你不觉得嫣嫣病的很蹊跷？”我试探道。

　　先莫里抬起头，眼睛里静如秋水，寻不出半点悲伤意味：“郡主有别的看法？”

　　“你把问题当球么，踢来踢去？”

　　见我怒了，先莫里语气明显有些无奈：“尘埃落定，是也好，不是也好，结局又怎会变。”

　　“还是你知道什么，所以认命了。”如果不是那根簪子，我不会怀疑嫣嫣的死，也不会察觉他有异，如果我不相信直觉，就会再次遗忘掉先莫里这个擦肩而过的人，眼前看似普通的男人，显然一点都不希望自己被遗忘。

　　忍不住反推一下，簪子会不会也是他故意所留？

　　至于目的，我去，又回到自个儿身上了。虽然不知道先莫里究竟为了什么煞费苦心接近自己，哪怕用了令人生厌的方式，只是这回如若我还不做理会，他是否要再整出件大事来，好让我对他这个小人物刮目相看？

　　“你喜欢本宫？”问完脸不禁有些发烫，是了，我只能想出这一个理由。

　　“小人不敢。”明明言语恭谨，为毛我总感觉他在强忍笑意？之后再观察先莫里，发现脸色意外的有些阴霾，不舒服？生气？他有什么可气的，我扯扯嘴角，看着前方黑亮的牌匾，目的地已到，于是不再管他。

　　北国的皇城选择建立在冀州燕平是有原因的，除却地大物博，草肥水美，最为重要的还属才子佳人，最具诗人气韵。早在建国年初，这里的文学盛况便响彻九州，因此文人举人多出于此地，绝非贵为都城而有所特殊待遇。

　　问我怎么知道的，书中自有评论。

　　眼前的这家便是燕平最为出名的“墨斋”，顾名思义，是个笔友交流地，常来的都是些上流名士。我看那牌匾上的题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霎是好看，可见这里的主人绝对是个雅士，而我到访的原因自然不是来舞文弄墨，只因许久不见的神仙美男托梦指引，想来第四个条件终可以交付与我了。

　　结识天下文采第一人，方可得到至纯至细之妙笔。

　　王府里我曾动用一切办法，试过取石墨与粘土混合配以空竹为干，制成枣心笔，但效果并不如我预期的理想。直到太子成人礼那一晚神仙美男才给出答复，但却要我自己来寻，深深有种被骗的感觉，说不定派出王府的探子也能寻到这里。

　　再埋怨也无济于事，我跺跺脚拾级而上，门本是封闭的，隔音甚好，在外几乎听不见有人声，非得贴在门上才能窥得一点音貌。我让安茹上前扣门，不一会就有一个小童提着灯笼出来，粉雕玉琢，头上两个羊角辫煞是可爱，小童将那长型的红纸灯笼挂在门环上，开口道：“公子们有三分钟，猜出谜底便可入内。”红纸灯笼果然书有两行墨迹，笔走游龙，一如牌匾题字，看来是主人所出，我转对先莫里道：“试试吧，猜不出就用算的。”知我故意刁难，先莫里虽无奈也无法，只好仔细看那谜题，安茹在一旁低声念出：“出东海，入西山，写时方，画时圆。”

　　谜题很耳熟，我一听方知答案，刚想挖苦一番，便见先莫里已张口回复那小童：“单字一个‘日’。”

　　“公子答对了，可能道出原由？”

　　“日升东方，落于西方，字形是方，画形是圆。”

　　“公子请进！”小童开了门，让先莫里入内，却把我和安茹拦在了门外，原来那灯笼的转面还有字谜，非得我们一人答对一道才能进门。我忍住想翻白眼的不雅之举，虽奇怪那些字谜耳熟至极，好歹随后全部答对得以进斋，先莫里自在里面等候，谁叫他只是个随从来的。

　　墨斋内的陈设类似于四合院规格，木质的长廊穿梭其间，远目无尽头，原是多个四合相辅相成。曲径通幽，举目皆是一片绿油油的草皮，梅、兰、竹、菊四“君子”分别种于四间竹木屋舍周围，中庭鹅软铺就，设有溪水池鱼，清水自竹管中流过，承重不住便敲击一下石床，环环链扣，虽质朴到颇有至简至雅的趣味意境。

　　真是个好地方！

　　我心下赞叹，即便今天得不到寻觅之物，也算不枉此行。